村民趕來時,秦千靈的眼淚早已幹涸,此時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確認韓蛭的情況。若他還活著,她定要罵得他狗血淋頭,若他已死……秦千靈閉了閉眼,那她便好好安葬他。一雙溫暖有力的手忽然環住了她腰,帶她飛往地麵。
左遠寒穿了一件白色的狐裘,英俊的眉眼在飄飛的白雪中清亮而分明。他將她胸前的銀針拔出,她卻像是被人抽去了力氣一般,將將要倒地。他立刻扶住了她,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他死了嗎?”她輕聲問道。
左遠寒將她摟得更緊,“嗯。”
秦千靈聽到有人議論道:“可憐了,這麼聰明的孩子……”
“可不是嘛,我看他被摔得粉碎,但兩隻手還緊緊抓著狼的頭呢……”
“我們昨天還說好了,今天讓他來給我們家阿力看病,唉……”
秦千靈道:“我去把他埋了。”
身旁一個大叔對她道:“周兄弟已經把他埋了,就在懸崖下。”
韓蛭的墓是一個黃色的土墳,普通而簡單,也許若幹年後,人們也會認為此處埋的隻是個普通人。墓碑烏黑,中榜刻有“韓福喜,劉冬梅之子,韓蛭之墓”。秦千靈撿起一塊石頭,在一旁加到:秦千靈愛徒,杏林奇才。
此時的秦千靈眼眶泛紅,卻未再流淚。她將石子丟下,退了幾步,跪下,朝韓蛭的墳塋深深磕了一個頭。直至此刻,她仍覺得一切都如此不真實,仿若一個夢。夢醒了,一切便又會回到從前。隻可惜,寒冷的風夾著雪打在她的臉上,此種疼痛是如此真實,告訴她這並非是夢。從前她輕視人命,是以動不動便揚言要將人殺死。可如今她親眼看到一個聰明活潑的人,轉眼間成了黃土,心中竟前所未有的悲傷。沒有人再纏著她學醫學武,沒有人再笑得像他一般燦爛,亦沒有人聲音清亮地喚她一聲,阿靈姐姐。思及此,她的心又一痛。
雪下得越發大了,大雪簌簌地落於她身上,灌入她的領中,可她卻渾然不覺。左遠寒撐著一把青色的油紙傘立在她身後,卻未曾上前為她遮擋一次。他的神色淡如這蒼茫的雪,似乎不論世間如何千變萬化,他皆置身海上三山冷眼不語。
秦千靈站起身,走到左遠寒傘下,握起他的手,“走吧。”
當樹梢冒出嫩芽,長山煥發生機時,春天終於來臨。對於韓蛭的死,秦千靈雖未完全釋懷,可卻也習慣了如此清淨的日子。她並不是時常想起他,隻是在看到某樣與他有關的什物時,腦海中會突然出現他純淨的笑容。
回西華必經的柳河,如今已解了凍,大大小小的船隻又開始在河上運行。秦千靈與左遠寒一並走出村外,不理八字胡與一眾村民的挽留與熱淚,迅速翻身上馬。緊接著,便響起馬蹄疾馳而去的聲音。天初暖,日初長,性情孤傲之人,背影亦是決絕。是世外桃源也好,窮鄉僻壤也罷,我都好似從未曾來過。
沿水路回西華的頭兩天,秦千靈發覺船開得出奇的慢。本來早一點或晚一點回於她來說並不打緊,可見著這船慢得便像是搭載旅客的遊船,她不免便覺得怪異。找到船工一問,才知是左遠寒的意思。
“為何要船開得如此慢?”秦千靈對進左遠寒房間之事已覺平常,邊開了門,邊問道。
後者正於案前看書,聞言隻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又自顧自地看起手中的書來。
秦千靈不以為意地撇撇嘴,隨手抽了一本案上的書,輕輕躍上窗口,在窗口外突的台子上坐了下來。她隨手翻開手中的書,本以為是本醫書,可未想竟是一本有關兵器的書。她耐下性子看了一會兒,發覺自己對這類東西根本不感興趣,遂轉頭看向窗外。
窗外是另一邊河,不遠處便是河岸。河岸上綠柳如煙,芳草萋萋。一隻隻羽毛光潔的新燕來來回回地啄泥築巢,交叉飛出一派忙碌而有趣的景象。兩岸嫩綠的青山仿若獲得了重生,曾經蒼老的容顏,如今稚嫩而富有生機。抬頭望去,白雲碩大似屯,純潔賽雪,隨著微風的輕撫緩緩遊動。一陣仍帶著涼意的春風拂麵而來,當它又瀟灑退去時,滿屋的花草香已讓人心脾暢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