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九丫也沒想到他會如此冷靜,他方才的神色明明帶著對自己的怨恨,本以為他會因此向著信陽,但是他依舊決絕地站在了自己身旁。

信陽先前還強撐著的身子慢慢癱軟在樹下,她看著眼前早已陌生的男子,終於覺得自己的堅持不過是一廂情願的執著。這樣的執著不僅斷送自己,還包括闔族的前程。

信陽記得第一次見他是在六歲那年,宮中荷花開得盛,他兀自坐在池邊對著一汪池水發呆,直到她便丟了塊石頭下水,才驚得他回了神。

“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是否也像這水中影一般隻是虛幻?”

當年他的話還在腦海中,她那時不懂,如今卻再明白不過。自那年仲夏,他種在自己心裏的“荷”便是一抹倒影,從不曾停留在她與他的年華裏。她曾有機會拔根而出的,但是一次次的錯過,而今最後的機會已經冷冰的趟在自己的腳邊,還有什麼能讓她離開?

“我不會離開的,除非你殺了我。”她再沒有哭,抑或是沒了淚。

楊宇桓再未多言,微歎了口氣後,轉過馬頭,揚長而去。九丫有些懵,幸而一旁看熱鬧的楊夫人還算清醒,忙向她提醒道:“還不快去追,正在氣頭上呢。”

九丫恍然,將信陽的事托付給楊夫人後,也上了馬。

追上楊宇桓時已經近了臨安城,他站在護城河的河堤邊,望著一河的秋水。九丫這才發現自已的騎術與他差距甚遠,若非他有意等著,隻怕這輩子她都追不上。

“這件事,我可以解釋。”她見他臉色不善,也不好打諢買乖。

他沒有轉頭,隻是淡然地問道:“謝皇後怎麼出來的?”

她吸了口氣,答道:“托柴胡辦的,他……找了皇上。”

他的眉頭蹙了起來,默了良久後竟笑了起來,“你寧可相信旁人,也不願相信我?你是不是覺得信陽留在府中,總有一日我會變心?”

她雙眼微睜,“我不過是不相信信陽會安分守已而已,何況我不想事事都靠你。”

楊宇桓轉頭,唇角輕輕勾起,“希望如此。”

話音落處,他已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進了城門,留下九丫兀自杵在河邊吹了好一陣河風。什麼叫希望如此?什麼叫寧可相信旁人?就他此時的態度,不代表著不信任她嗎?

一場秋遊,讓九丫倍加煩躁,不僅沒能送走信陽,還得罪了楊宇桓,唯一能讓人感到欣慰的大約是楊繆繆與柴胡重歸於好。

兩日後,魏王親自登門接王妃回府。彼時九丫正好在院子裏消食,看著他一瘸一捌的模樣,免不了打趣道:“魏王,我們這楊府裏可沒有大夫,要治腿傷,還得去別處才行。”

隔著花壇,柴胡遠遠地白了她一眼,“我先去辦正事兒,回頭去找你,記得給本王備上好茶。”

魏王的命令,九丫怎敢不遵,如此這般半個時辰後,魏王在負俗園的閑閣中抿著不知什麼味兒的茶。

“如何?這可是我親手煮的。”九丫言笑。

柴胡當了這麼久的王爺,嘴已經養刁了,一邊將口中的茶水硬咽了下去,一邊將手中的杯子放回了石桌上,“嗯,我覺得你還是不要親手煮好些。”

九丫微嗔:“有這麼難喝嗎?我看宇桓挺愛喝的。”

柴胡撇嘴,“愛烏及烏而已。”

確如此言,九丫抿著略苦的茶水,愣了片刻。柴胡見她不言,又開了口:“我聽繆繆說過了,如今信陽真留在了府中?”

九丫覺得茶越發的苦,因此隻得放下,“是啊,住在靠南的園子裏。”

柴胡微吐了口氣,“謝皇後被殺一事,因為關係到謝氏一族,所以不敢報官。但我已經找人調查過了,應是有人雇凶殺人。謝氏與太多人結下仇怨,得此下場也是意料之中吧。”

聞得這話,先前還頹著的九丫立馬來了興致,“你果真這麼想?”

“那你覺得我應該如何想?”他轉眼望向她。

九丫笑道:“與謝氏結仇最多的人是誰?而謝皇後出宮又有幾人知道?”

在他麵前,她向來不避忌什麼,即使他已不是從前那個小混混。而他在聽了此言後,也隻是擰了眉頭,隨後即轉言笑道:“你與楊宇桓怎麼樣了?可要本王幫你們調和調和?”

九丫眉頭一慫,輕哼了一聲:“誰要你多管閑事,我們好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