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霽初夜,萬闌俱寂,了無生氣。
戚母房間,燈光橘朧,人影幢幢。
梅枚薇輕揉著酸脹的眼皮,眯著眼睛,依稀看到戚母坐在床頭,耳邊是翻撲克牌輕嘶聲,斷斷續續如秋風掃枯葉般。
她打著哈欠也坐起來,嘴裏含糊地問:“姥姥,你醒啦?什麼時候半夜的娛樂,從看書變成了玩牌?”
戚母連忙扔下一手的撲克,伸手在床頭櫃上取了件外套,給孫女熟練地披上。
她嘴裏還緊張兮兮地念道:“你這個丫頭,還這麼冒冒失失的,快穿上,小心感冒!人老了覺就少了,到了半夜睡不著的話,左右手兩方牌互打,沒過幾局時間就混過去了。”
梅枚薇被冷氣灌得縮了縮脖子,腦袋還是有些迷糊。她伸了伸腿,清晰地感覺到腳丫子下麵熱哄哄的。原來是熱水袋還發著新熱,被毛巾裹著避免燙傷腳。她知道一定是戚母剛給她換過了。
空調在我們這個時代是個好發明,不管皇親貴族還是平民百姓,不管金屋富翁還是陋室人家,隻要稍微有點經濟實力,就可以享受冬暖夏涼的舒適生活。
前幾年,戚家也趕時髦,安裝了一台“大金空調”。可是沒過幾天,戚父就受不住室內外的冷熱交換,嚴重的感冒發燒了。等到戚父從醫院回來,看到空調外機上麵醒目的日本文字,發了大火。
天知道他最憎恨日本人,身為正氣浩然的中國軍人,絕對的連日本貨也抵製了。他連夜叫人把這個禍害拆走。從此,戚家就和以前一樣,一直不再提安裝空調的事兒了。
夜晚的鄉下還是比較寒冷的,特別到了後半夜。
梅枚薇用腳勾了勾被窩下的那處溫暖,直接把熱水袋拉出來抱進懷裏。
她把戚母凍成冰棍的手拉過來,合抱著與水袋放在一起:“姥姥你也真是,玩也不注意自己的身體。手凍得我都想狠狠咬上一口,看是草莓味兒的還是芒果味的。”
戚母慈眉善目,眼角有幾道深深的皺紋,可是八十歲的她發質還很好,到現在大都還是黑色的。
她把梅枚薇往懷裏一攬,讓孫女的頭枕著自己的肚子,緩慢輕快地說道:“大冷天你還饞冰淇淋,真是自己找病。我的身體我自有分寸,你別擔心了。還有,別以為今天有外人,我不好找你算賬。那麼遠的路程,你還傻乎乎地跑回來幹什麼?”
梅枚薇嘟著嘴巴,姥姥的思維也太厲害了,明明現在是說她的問題,反而將自己一軍。
她嘴角的梨渦顯現,聲音嗲聲嗲氣,像個受了委屈的小貓咪:“人家宿舍鑰匙丟了,你難道讓我去睡大街。再說天天在學校吃大鍋飯,好不容易回來改善夥食,姥姥你還摳門,把人家往外趕。”
戚母笑拍她腦門,打趣道:“就你這伶牙俐齒的,吃吃苦也好,省的養的太鋒利,到處去咬人。”
梅枚薇望著牆上的掛鍾,“滴答滴答”地走著,已經淩晨一點了。
她和姥姥隨便又鬧騰了一會兒,乏困勁兒就又上來了,腦袋有點支撐不住,一個勁兒打瞌睡。
晚飯後喝多了牛奶,現在就出現了後果,她的小肚下半截又脹又酸。
這樣凍人的夜晚,梅枚薇是很不願意起來的。
她在熱烘烘的被窩裏很是一番掙紮,想憋著等到天亮了再去廁所。
可是隨便自己怎麼折騰,翻來覆去,還是執拗不過肚中山洪的即將爆發的事態。
她歎了口氣,古人說人有三急,真是誠不我欺呀。梅枚薇把牙一咬,很是不情願地爬起來,搖搖晃晃地朝衛生間走去。
解決完人生大事,她哆哆嗦嗦地像一陣風跑回房間。
剛進屋,就發現戚母正坐在床邊找拖鞋。
梅枚薇疑惑地問道:“姥姥,你也要去?”
戚母一邊穿拖鞋一邊說道:“剛給你換了熱水袋,忘記給你那個教練也換一個了。他睡樓上,閣樓裏比下麵冷,我去看看。”
梅枚薇一下跑過去阻止她,急切地說道:“姥姥你快躺回去,別瞎折騰了,天怪凍人的,我去就好。”
她知道阻止不了戚母的決定,姥姥是一個傳統的女人,雖然現在接受了很多好的現代思想,可是她畢竟還是傳統的中國式大家閨秀,禮貌家教都深入骨髓,對於客人從來都是禮多人不怪。
戚母是看著梅枚薇長大的,深刻了解自己孫女的為人,一點也不覺得梅枚薇,半夜去一個男人屋裏會發生什麼。
她看人的眼光也一直不錯,那個男孩雖然年輕,可是為人優雅正派,談吐大方,不是那種猥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