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雪幽的話,藍秀芸的身子一個趔趄,雍容華貴的臉上一下子變得慘白。是啊,誰能聽到自己的孩子隻有兩個月的壽命還能無動於衷?
這個有些刻薄的婦人嗚嗚的啜泣起來,滿臉的濕濡,雪幽沒有勸慰,隻是靜靜地坐在一邊。不知過了多久,藍秀芸才停止了眼淚,輕輕的一聲歎氣。這一聲歎息,飽含了許多的無可奈何,飽含了太多的悲傷淒涼。
“這個孩子,總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埋在心裏,誰也不說。記得小時候他無緣無故失蹤,所有人都以為他是發了脾氣,厭倦了,等過些日子氣消了就會回來。可誰也沒想到,半個月後他真的回來,卻也已經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老爺子的仇家把阿澈綁了去,他也不求饒,也不讓歹徒往家裏帶信兒,就自己一個人受他們的折磨,直到那晚逃了出來。現在想想,我們確實虧欠了他太多,就連那個時候都沒有人好好的呆在他身邊照顧他一晚。總以為他堅強永遠也不會倒下,可誰承想,才三十歲,他還這麼年輕,怎麼能就……”
藍秀芸又試了試淚水,她站了起來,低垂著眼皮“我對不起阿澈,也對不起你。我沒臉去見他,請你幫我好好照顧他吧。”
她舉步離開,縱使多麼不舍,卻也是真的不敢見到藍澈虛弱的躺在病床上的樣子。倏地,她停下了腳步“寶寶我也不會跟你爭了,忽然發現人老了,什麼也爭不來,也爭不起了。都是我種下的孽,老天才會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
最後的一聲歎息淹沒在黑暗之中,藍秀芸離開,雪幽卻怔怔的望著遠處很久很久。有些凜冽的風吹亂了她的長發,汙黑的發絲飄搖,映襯著不遠處破敗的枯枝,悲涼,淒迷。
他也總是這樣看著那個方向,他的家的方向。可憐的藍澈,直到最後他們還是沒有明白你的心思,縱使你現在這副樣子不想被他們看到,其實也是怕他們看到會傷心,但是你的心裏還是想讓他們來看你最後一眼的吧,否則你也不會每天就這麼遙遙的望著,一動不動……
回到病房裏,一大一小還在睡著。血緣,多麼奇妙,看著兩張相似度極高的臉。一樣有型的眉毛,在睡覺的時候緊緊的抿著。她忽然知道了為什麼寶寶每次睡覺都不踏實,喜歡將被子踹來踹去,原來這是基因問題,除了長相,寶寶還隨了藍澈不好的睡相。
輕輕的為他們將被子蓋好,雪幽竟是連睡覺都覺得是耽誤時間,一分一秒,二十四小時她恨不得掰開了揉碎了的使,這樣看著他們安靜的睡覺還能有多久,這樣為他們在夜裏蓋上被子還能有多少次。
不知不覺,居然落下了淚來。這些日子竟比那四年哭的次數還要多,真希望時間還能停留在曾經的那一刻,即使被他狠狠傷害,即使心痛非常,也不願麵臨著這樣的結局。
夜晚的風變得輕緩,一下一下的拍打著窗戶,斑駁的樹影點點傾斜。十指芊芊,她緩緩地撫上了男人堅毅尖銳的輪廓,總是睥睨天下的霸氣不再,一向震撼人心的氣魄消失,他此刻就這麼虛弱的躺在這裏,毫無生氣,還依靠著呼吸機才能順暢的呼吸。
如當年一樣,溫熱的掌心覆上了他的眼睛。
曾經,這雙眼睛蘊藏了多麼冷酷的風暴,總是想要將她席卷,殘破不堪才能罷休。
曾經,這雙眼睛承載了多少的苦與痛,欲言又止,糾結萬分,但最後還是選擇默默的獨自承受。
曾經,這雙眼睛隱忍了多少別人不知道的酸澀的苦難,如今,卻也隻能隨著時間慢慢的消逝。
現在,即使沒有看見這雙罌粟般迷人的眸子,即使他不說,她也能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他愛她,一如她愛他一般。
隻是,晚了些……
忽然,一雙有些冰涼的大掌緊緊地握住了她,緩緩落下,那雙在黑暗中炯炯發亮的黑眸仿佛是大海中的啟明燈,耀眼,奪目,絲毫沒有染上一絲的病痛後的折磨。
將雪幽的手指放在唇邊,他一點一點貪戀的輕吻。承受不住她的淚水,好似一顆顆的水珠都變成了沉重的大石,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尖。
他的手覆上了她的唇,止不住的抖,眼裏滿是溫柔“別哭,我心疼……”深深望著,他嘶啞的說道。
她點頭,淚水卻隨著動作在夜空中劃出了一道優美的銀弧,炫目卻有些悲傷地顏色。
男人輕歎了一聲“你這樣,讓我怎麼放的下心。”
那就別走,放不下心,就別離開。用你那股堅強,打敗癌細胞,好好地和我們母子過日子……
他的手握的更緊,指關節蒼白是那麼的用力。他撫上她的臉龐,定定的纏綿的望著她。指尖萬分不舍的劃過她的眉角,眼眸,唇瓣,他一寸寸勾畫著,一寸寸的熟悉這,心也顫了。
倏地,他有些哀傷的扯了扯嘴角,溫柔帶著遺憾的聲音響起“本想和你們一起去普羅旺斯,可惜,時候不早了。這個願望還是不能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