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藍澈的脾氣壞的出奇。他的傷勢剛剛有所好轉,就拒絕所有人的照看。任何人都沒辦法靠近他,醫生,護士統統被他趕了出來,冷邵軒束手無策,劉媽呆在一邊幹著急。
房間裏時不時的傳來東西被摔碎的聲音,還有男人虛弱的低吼不絕於耳。他周圍方圓五十米內被裝了十萬噸的炸藥,隻要有人稍微靠近,都會被炸得粉身碎骨。這個曾經像國王一樣的男人,如今變成了一頭受傷的野獸,咆哮著,痛吼著。
雪幽還在生他的氣,那天過後再也沒有去過那間特殊的病房。但她卻開始為男人下廚,知道每次劉媽送過去的飯,最後都會被原封不動的拿回來,但她沒有一天停止過。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他現在這副樣子有她的一大部分原因,他是她的責任。她總是這樣的告誡自己,為自己總是不定時為男人心疼的特殊感受做解釋。
“小姐……。”劉媽端著依舊原封未動的飯菜,有些遲疑的看著雪幽。
雪幽抬起頭,看到劉媽,有些無奈的問道“他還是什麼都不吃嗎?”
劉媽擔憂的點了點頭。
“他到底在搞什麼,要不是還掛著營養水,他早就上天堂了。”雪幽憤憤的說道,解下圍在腰間的圍裙,拿過劉媽手中的飯菜。
病人的權利無限大,但他的義務就是要養好身體,盡快恢複。她不明白到底什麼事能讓那個倨傲的男人自暴自棄,但她隻是知道他絕對沒有權利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糟蹋自己的身體,而她也不允許。
來到房間外,雪幽剛要敲門,忽然門這時被打開,張醫生狼狽的出來,緊接著就是一個踉蹌,他的手中還拿著未來得及給男人檢查的聽診器。雪幽用另一隻手扶了扶這個中年男子,前段時間雪幽的傷也是這個男人診治的。
“張醫生,你怎麼了?”雪幽扶住男人問。
張醫生先是一驚,看到是雪幽後才大舒了一口氣“哎,藍先生不配合,真是難為死我們了。”
雪幽看了看他身後一臉驚恐的幾位護士“那他怎麼樣了?”
“藍先生根本都不讓我們靠近,我們根本就無法為他檢查。其實我隻是說他的腿受傷頗重,要想恢複是有些困難,但隻要努力做複健,和平常人一樣走路也是不成問題的啊!”
“什麼?”雪幽震驚的問,心裏忽然湧起了千層浪。
忽然想起那天哥哥和他說過話之後,他才變成這個樣子。
“那他恢複的幾率能有幾成?”
張醫生輕歎一聲“想走路,最多六成。”
六成,竟然才六成……
雪幽向後退了兩步,一時間仿佛無法接受這樣的答案。更何況那個男人,那樣高傲完美男人,他還要睥睨世界,他還有絢爛繽紛的人生要過。不能走路,是多麼殘忍的坎坷擺在了他的麵前,他怎麼能接受?就連她聽到,都會覺得心被誰撕裂了一般。
醫生總是將希望放在人們的麵前,可是她明白,即使他說有六成,那完全恢複的機會也是少之又少。
忽然覺得悲傷,忽然覺得命運在開每個人的玩笑,也忽然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忽然,她笑了笑“張醫生,請你不要放棄他。”
張醫生微微錯愕,不懂雪幽為什麼會這麼突然就收拾好了一切情緒,但他依舊還是點了點頭,醫生,不會放棄任何一位病人。
她感謝的微微頷首,端著還冒著熱氣的飯菜推開了門。
“滾!我不想看到你們!”房內傳出一聲怒吼,但顯然已經沒有力氣,虛弱的連個小孩子都能輕鬆的打敗他。
雪幽走進,看到男人那張蒼白如紙的臉,已經完全沒有全色,但那雙眼睛卻依然最美,最亮。
“不想看也得看,不吃飯,你的病怎麼會好?”
雪幽輕柔的聲音,變得比任何鎮定劑都好使。原本背對著所有人的男人身體忽然一僵,他緩緩地轉過身,用那雙炯亮的黑瞳望著雪幽,煞那間好像忘記了要發出聲音。
她微笑著上前,保持著溫暖的弧度,將飯菜放在床邊的矮桌上,她走進男人,扶著他的胳膊,費力的一點一點的幫助他坐起來,拿起一個枕頭放在他的身後“這是我親手為你熬得粥,很好吃的。”
她將盛滿了海鮮粥的勺子放在男人的嘴邊,而藍澈隻是皺著眉頭,靜靜地望著她。那雙如海般深邃晦暗的眸子中,誰也看不懂其中的情緒。
而她,明白。
“吃了吧,就算是為我。”她依舊微笑,但其中卻蘊藏著淡淡的心疼和乞求。異常美麗的臉上,出現了對他的擔憂。
尾隨進來的冷邵軒和醫生護士看著雪幽的努力,原本不抱任何希望,這個男人倔的像頭驢,強悍的讓人吃不消。威逼,利誘,對所有人都有效的方法,卻不能撼動男人一分。
但就在任何人這樣消極的神色下,忽然,藍澈緩緩地張開了口,雪幽心中一喜,將勺子送進了男人的口中。
醫生護士驚訝極了,從那日藍澈清醒之後,他們就沒再見過這個男人有過好臉色,就算是安靜一會兒都不曾有。可現在,是不是他們的眼睛花了,他竟然像一個孩子般乖乖的張著嘴,等著雪幽一勺一勺的喂他喝粥!
而冷邵軒隻是了然的笑笑,他就知道那個男人對自己的妹妹最沒有辦法。
雪幽耐心的喂他喝粥,一邊說“待會兒吃晚飯,要先讓張醫生為你檢查一下,你的傷勢太重,不好好調養的話,是不會康複的。”
他冷笑“康複?”推開雪幽手中的勺子,他又背對著眾人躺了下去,他又將自己封閉起來。
“你們走吧。”他輕輕說,第一次沒有發脾氣。
雪幽還想說些什麼,冷邵軒走過來“算了吧,別逼他逼得太緊,你總要給他時間適應。雪幽,我們還是先出去吧。”
雪幽點點頭,不放心的看了一眼男人後,才跟著哥哥離開。
原來,他的情況比她想象的還要糟糕。
夜深,殘風吹拂,月亮和星辰爭輝,在天空形成了一副奪目璀璨的畫卷。
房門輕輕被推開,發出吱呀的聲響,一個人坐著輪椅有些吃力的進了房間。黑暗中,從窗縫間流瀉進來的清輝,隱隱的照在他的臉上,看清了那張深刻的臉上出現的不和諧的傷口。
他靜靜地呆在床邊,坐在輪椅上,卻依舊挺拔的身姿。他的目光如炬,卻溫柔似水,醞釀在裏麵是毫不掩飾的感情,他貪戀的望著床上熟睡的女子,有說不盡,卻又不能說的千言萬語。
忽然抬起大掌,想要撫弄那傾灑在床上的烏黑發絲,但手卻在半空中,停了下來。
他不敢落下,不敢觸碰。他會怕這一切到頭來隻是一場美夢而已。勇氣在她的麵前,全是虛無。
張醫生說他自暴自棄,冷邵軒問他為什麼這麼快放棄自己。他不答,卻是知道自己到底要什麼。他不想站起來,是不想要將她送回那個男人的身邊。如果坐在輪椅上,能留住她,他也許永遠都不會想嚐試雙腳踩在大地上的感覺。
他多想自私一次,這麼多年,他沒有一天是為自己而活。
可現在,他想嚐試幸福的滋味。
他緊緊握拳,明顯的顫抖,卻終究還是收了回來。
忽然,一直溫暖的柔荑緊緊抓住他欲收回的大掌,床上的女人張開眼睛,沒有一絲睡意,一派清明。
藍澈的表情明顯的僵硬,然後他迅速的想將手從女人的包裹中抽出。
雪幽坐了起來,沒錯,其實她就已經醒了。從男人進到房間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知道是什麼人。匪夷所思,隻是被她視為責任的男人,隻是見過幾次的男人,隻是感受到他的氣息,她就能清楚的分辨出。
拉著他的手,很冰涼。
“不要據我於千裏之外,我想幫你,真的。”她真誠的看著他,睜大著那一雙美眸,隻盼望他能看到裏麵的衷心。
藍澈一怔,微微使力,就和她失去了唯一的聯係。他撥弄著輪椅,背對著她,拉出了一段距離。冷汗從額頭上垂下,落下一滴晶瑩,他聲音很冷,比窗外的月亮還要冷“你在可憐我?”
她搖頭,並不惱怒“不,我隻是想幫助你。我隻是想讓你知道,希望總會有,有我和哥哥在身邊,你該努力試著站起來。”
她赤足走下床,蹲在他的麵前。不知道為何,看到他這樣冰冷的眼神,她竟然會覺得心痛。他也是難過的吧,他也是痛苦的吧。隻不過,他的所有情緒,都深鎖在他冷酷的麵具下,他的脆弱,他的淒楚,似乎她都能感受到。
“讓我幫你,我們一起站起來,好不好?”她的眼眶微微發紅,心裏溢出的是她也自己不明白,不清楚的感覺。
他的神情忽然柔軟,他的眼神忽然不再掩飾。有力的手指撥開她的發,仿佛已經分不清這樣朦朧的夜晚,到底是夢還是現實。他喃喃道“雪幽,如果你什麼都記起來,我該怎麼辦?”
已經習慣每天看到她,已經習慣每天呼吸著她的香氣。一旦失去,他會怎樣……
她接過他的手“放心,我不會離開的,我要親自幫助你站起來。”他救了她,她怎麼會狠心拋棄。
他的黑眸中有著不安和彷徨“真的?”
她重重的點頭,許下承諾“真的。”
這個夜晚,他笑了,第一次滿足的漾開了笑容。
忽然覺得,幸福,竟然也是自己可以唾手可得的東西。
他讓她坐在床上,大手執起他的雙腳。她的腳有些冰冷,卻白皙細嫩,晶瑩剔透。在雪幽錯愕的目光下,藍澈將她光著的小腳丫放在自己的懷中,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