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崢的那杯果汁還是多少讓他受了點影響,現下雖然腦子很清醒,可身體上卻依然存著幾分慵懶的倦意。
小小的打了個哈欠,他用指尖抹掉因困意而掛在睫毛上的水氣。
而此刻,隱藏在人群中的許楠,卻正遠遠的看著黎熙的模樣,眼中滿是壓抑的迷醉。
在許楠的心裏,黎熙永遠都是那樣驕傲而自主。
用最危險的遊戲,最曖昧的溫柔,無時無刻不讓人為之迷惑傾倒,然後再被他無情玩弄拋棄,嚐盡墮落的苦澀和殘酷。
可縱使是這樣,也無法改變他追逐黎熙的渴望。
就像撲火的飛蛾,至死方休。
收回目光,許楠接過原本計劃以屬下名義贈出的禮物。
一掃之前的陰柔馴服,他變得極為精幹肅穆。
看著不遠處臉色陰沉如水的湛天朗,許楠更加用力的攥緊手中的盒子。
是時候和湛天朗提前討回些黎熙了。
成敗在此一舉!
這一次,他要在眾目睽睽下,親手讓湛天朗顏麵盡失!
時鍾敲過了八點,晚宴終於到了□□。在蛋糕推出來,吹掉蠟燭之後,眾人紛紛將禮物呈上。
而許楠和湛天朗恰巧同時站在人群最前方。昔日的愛侶早已各自揭開對方陰暗的假麵。刻骨銘心的仇恨,讓他們對視的眼神都充滿了挑釁和輕蔑。
而遠處的黎熙,也悄然走到祁崢身邊站好。
許楠率先將自己的禮物奉上。
是一套玉雕版的《金剛經》。
墨綠色的老玉被打磨成薄片,用金線穿製成冊。每一頁皆是小篆雕刻,組合成一本完整的金剛經。
雖然隻是用的普通玉材,但那種把玉片削成薄如蠶翼的手段,和上麵宛若遊龍的行文字體,依然讓人不禁心生讚歎。
祁老愛不釋手的仔細翻看,同時對許楠的身世也生出幾分懷疑。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削玉的手段是顧家祖傳技藝,唯有嫡係才能習得。許楠的年齡不大,但無論從長相還是是姓氏,都不太像顧家血脈。
不能確定許楠的身份來曆,祁老也不便多問,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歎了一句:“果然是後生可畏,這般手段,確實不俗。”
“不過是雕蟲小技,您過譽了。”許楠的神色極為恭敬。
“已經很不錯了,年輕人不要太謙虛。”再次肯定許楠的技藝,祁老將目光看向一旁的湛天朗。
因為有了許楠珠玉在前,湛天朗的禮物並沒有像想象中那樣引起多大驚豔。
因為受到黎熙的提點,孤本原主人找了國家鑒寶中心來為之估價。
至少三千萬起拍的天價讓孤本主人大吃一驚的同時,心裏也多了成算,輕易不開口許諾。
而在座諸人也不乏想要購得孤本討祁老歡心。隻是湛天朗太過強硬,竟生生將此卷抬成天價。這樣不加掩飾的討好,讓人在感歎湛家多金的同時,也對湛天朗的愚蠢有了更為深刻的認知。
“孤本難得,著實太過貴重。賺錢不易,湛先生還是收回去吧。”想到之前孫子和自己說的話,祁老毫不猶豫的拒絕。
“這不過是我的小小心意。素聞您愛好雅物,這樣的物件在您手裏才最為相宜。要是放在我這種附庸風雅的身邊,恐怕是要玷汙了。”
“不能這麼說,我知道你父親也是同道中人,你若覺得留下不妥,不如還是轉贈給他。”
祁老當眾被拒絕的態度無疑是直接打了湛天朗的臉,可偏偏身份地位擺在那裏,他卻一句也無法反駁,隻能陪笑著說道:“即這樣,就還是挺您的。不過祁老您看,我拿都拿來了,好歹您也幫著掌掌眼。”
“這沒問題,湛先生大度,那我就厚著臉皮漲漲見識。”話說到這個份上,祁老也不得不接過來仔細查看。
周圍的人也都好奇的爭相引頸,畢竟這個孤本之前被炒得聲勢浩大,但是見過的人依舊在少數。
要知道書畫大師殷離的字,最有風骨,可留下的真跡卻極為稀少。
這本孤本是他在鼎盛時期的嘔心之作,一撇一捺皆是費盡心力,力求完美。
雖然年代久遠,但紙張卻依舊保存良好。
微微發黃的螺紋紙纖細輕薄。略有殘缺的邊角,暗示了它已經度過了千年的歲月。
眾人驚歎的眼光讓湛天朗的神色多了幾分自得。而祁老專注的模樣更是讓他下定決心,準備等四下沒人的時候,將這個孤本送到他手裏。
畢竟錢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不是最要緊的。
重要的還是得尋求一個強大的靠山,讓父親和那個私生子不敢有所動作。
就在湛天朗自認目的基本可以達成的時候,他看見了站在祁崢身邊的黎熙。
黎熙的臉上帶著淡淡的溫柔笑意,看著他的眼神也十分的意味深長。
湛天朗下意識的後退一步,一種危險的氣息慢慢的攀上他的心頭,徘徊縈繞、經久不散。
在這一瞬間,他竟生出了一種錯覺。自己就好像是黎熙腳下的奴隸。卑躬屈膝的跪倒在主人麵前,忐忑不安的人揣測著主人的心思。
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湛天朗逃避的躲開黎熙的注視。
而正看著的孤本的祁老也有些心生疑慮。
湛天朗遞上來的孤本無論從哪方麵來看都是正經的老物件,而且從筆法和習性來說,也的確是殷離的真跡。可為何祁崢卻反複叮囑自己這個孤本有問題?
黎熙唇角的笑意變的更深,在祁崢的示意下,他走到祁老身邊,低下身子耳語了幾句。
祁老聽完,麵上微微有些動容。又仔細的看了幾遍,他才開口向人群中另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說道:“我歲數大了,眼神不行。這是你的本行,你也來掌掌眼。”
老者上前接過孤本,仔細的翻看了幾遍,又單拿起一頁小心的摩挲,不過幾息之間,竟也變了顏色。
和祁老對視了一眼,在得到肯定之後,老者開口詢問:“湛先生這本可是前些日子被炒的火熱的那個?”
“沒錯,正是。”湛天朗點頭承認。
“那您得來的時候,原主可和您解釋過它的來源?”
“說過,是祖上傳下來的。”
“這樣……”老者的神情變的鄭重。“湛先生,恕我直言。這個孤本有些問題,雖然是個老物件沒錯,但卻不是殷離親筆,而是後人臨摹的。”
“什麼?”湛天朗大驚失色。
“哎,”老者歎了口氣,指著孤本解釋:“首先紙就不對。這卷孤本的材質是棉、麻為原料的螺紋紙,屬於下等紙。可殷離身為皇族宗親,家事顯赫,所用紙張皆是蠶絲為原料的蠶繭紙,這就對不上。其次是墨,這卷孤本,全書皆是有鬆油墨所屬,體輕色暗,缺少光澤。而殷離卻慣用色澤幽深,底蘊沉著的桐油煙墨。雖然兩種墨的名字十分相像,但其中的差距可謂十分明顯!最後,便是這筆體。雖然卷中所書的字體極為神似,但其中暗藏的風骨卻大為不同。綜合評定,雖然是個老物件沒錯,但著實不是殷離親筆,湛先生這次還是走眼了。”
老者的話讓湛天朗的神情頓時變得呆滯,腦子裏空白一片,幾句做不出任何反應。
而周圍眾人也被老者的話語震驚,竊語不斷。
湛天朗為這個孤本折騰得雞飛狗跳,大半個B市都被他的高調驚動,可結果卻竹籃打水一場空,買了個贗品,不僅丟了錢,也折了麵子。真真是讓人啼笑皆非。
眾人雖然麵上依然保持著禮貌的微笑,甚至還紛紛出演安慰湛。但他們心裏的幸災樂禍卻是完全無法掩蓋。
看著湛天朗失魂落魄的模樣,祁老搖搖頭,厚道的開口轉移了話題。
他笑著詢問身邊的祁崢,將眾人的注意力從心拉回到自己的身上:“聽說你前些日子也得了個好物件,趁著有專家在,趕緊一並拿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