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悅指著城中到處生長的竹子道:“怪不得易竹那麼出名,原來在易州到處都有這種竹子?”
墨非煙抿唇輕笑:“這種竹子本來就產在易州,也是易州的特產。”
齊悅微點了點頭,晚風吹得她鬢發散亂,露出光滑的額頭。秀麗的臉龐像一顆明珠似的,熠熠生輝。
墨非煙看到她這樣子,心下暗歎,齊悅真是極美。想了想問:“悅兒,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易州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齊悅臉色一紅,指著墨非煙道:“當然是為了你。”
“為了我?”墨非煙露出吃驚的神情,雖然她早就有所懷疑,然而齊悅曾口說出來,她不免還是意外。
齊悅纖纖玉指就點在墨非煙的鼻尖上,笑靨如花:“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當初是怎麼相識的?”
這個墨非煙當然記得很清楚,她毫不遲疑的回答:“當然記得,當初聶子逸被你擄走,我負責營救他,才跟你相識的。”
齊悅嘴角上揚,笑容更深:“這就對了。你還記不記得,那時你是怎麼解決問題的?”
墨非煙微笑起來:“給你簽了一張人情債。”
齊悅的臉色更紅了:“就是這張人情債,我才大老遠跑到這裏來的。”
墨非煙恍然大悟,啞然失色:“竟是為了這個?”
“當然是為了這個,不然,你以為是什麼?”齊悅聲音放得很低,隻用兩個人能聽到聲音說,“就因為這張人情債,我才到易州來的。當初我們雖然隻是驚鴻一瞥,但是你的氣度和風采都印在我腦海中,我一直沒有忘記過你。”
墨非煙不禁對齊悅佩服起來,堂堂一個郡主,竟然為愛追到易州來。在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之後,還敢於承認,這份勇氣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齊悅見她不語,嬌笑道:“你怎麼不說話?是難為情還是怎麼地?”
墨非煙慎重的搖頭:“當然不是。我隻是很欽佩你,還有很多感動。你雖然是個郡主,可是你的爽利大方,甚至連男子也及不上。”
齊悅嗔笑:“你不會是在打擊我吧?”
“怎麼會呢?我打心眼裏佩服你。”墨非煙歎了口氣,真摯的說,“齊悅,我們相識一場,雖然被你錯愛,可是我心裏很高興,在這裏,你是唯一的朋友,我們以後就是好姐妹了。”
齊悅點頭:“這個自然,我也是這麼說想的。”
此時暮色已至,彩霞的餘暉臨盡時奪目一照,夜幕便彌散在易州城的上空。
墨非煙看了看天色,說道:“我們還是快回去吧,你看天色不早了。”
齊悅瞥了她一眼,悠悠的道:“急什麼?回到王府還不是和平時一樣?我來到你們易州城這麼久了,看到百姓安居樂業,王府管理井井有條,沒什麼可擔心的。”
聽到這話,墨非煙忽然又想起了聶子靖,他已經走了這麼久了,不知道戰況如何?一念及此,一種巨大的失落感湧上心頭,她這樣念念不忘的想著聶子靖,而聶子靖會不會一樣思念著她呢?真是相思令人老,歲月忽已晚,這天色真是應景。
齊悅見她又默不作聲,淡淡的問:“你又在想什麼?”
墨非煙掩飾的笑了:“沒什麼,就是想到一些事情。”
“聽說你在晉王府中很厲害,王爺很器重你呢?”
墨非煙連忙搖頭:“哪裏哪裏,那段時間王爺的幾位公子都不在府中,他隻好用我這個小兵。”
齊悅又是一笑,正要說話,卻被眼前一個人吸引了,她不禁問:“你怎麼也在這裏?”
迎麵走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瀟灑倜儻的聶子逸。
隻見他一身月白色的長衫,手中握著一把折扇,正在逍遙的搖著,朝二個人笑道:“我還想問你們呢?怎麼你們也在外麵?”
“煙兒陪我出來逛街,我看得入了迷,所以還沒有回府。”齊悅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跟他說這麼多,好像特意要跟他交待似的。
聶子逸灑然一笑:“原來是這樣。”他抬頭瞥了一眼天色,又道,“既然大家遇到了,不如一起回府吧。”
墨非煙不置可否的沒應聲,齊悅銀鈴般的脆笑起來:“這樣最好。”
街道兩旁是林立的商店,不過大部分都在打烊,隻有酒店門前的燈籠亮得耀眼,這個時侯,大概隻有酒樓的生意最好了。
走到前麵的“醉仙樓”門口,聶子逸忽然止住了腳步,他不走了。
齊悅奇道:“你怎麼不走了?”
聶子逸笑意如飛:“我在想,我們要不要到醉仙樓去喝杯小酒?”雖然話是這樣說,他的目光中卻帶著征求的意味,看著兩個人。
齊悅拍手笑道:“這樣最好,反正天色晚了,不如就在到這裏喝杯小酒吧。”她轉過頭來,扯著墨非煙的衣袖問,“你呢?你什麼意見?”
墨非煙搖搖頭:“你們已經決定了,我沒意見。”
於是,三個人便走進了醉仙樓,在二樓臨窗的位置找了個位置坐下。
一輪彎月從窗口清清淡淡的透進來,燭光都對比的黯了下去,月光和燭光映在三個人的臉上,給人一種迷迷蒙蒙,似在夢境中之感。
聶子逸注意到,墨非煙在光線下的身姿優美的像一個夢。他明明是個男子,卻帶著女孩子的俊秀和媚麗,眼角眉梢,無一不帶著醉人的風情。他把酒杯推到她的麵前:“喝酒。”
墨非煙微微一笑,仰頭把酒飲下,伸長白皙的脖頸,形成一道美麗的弧,咽結處也平坦如女子般,沒有喉結。
齊悅見狀,不依的道:“你們兩個喝酒,怎麼不管我?”
“怎麼會不管你呢?我和煙兒都是男人,就算喝醉了酒也無妨。”聶子逸的笑意閃爍在眸中,“可你不同,你是個女子,你若喝醉了酒,我們兩個大男人要怎麼送你回去。”
齊悅揚了揚秀眉,不服氣的說:“你不願意送我,自然有人願意送我。”她把目光移到墨非煙的身上,“煙兒,我說的對嗎?”
墨非煙拿著酒杯點頭:“你放心,就算你喝醉了,我背也要把你背回府中。”
齊悅洋洋得意:“看到了沒有?人家煙兒還懂得憐香惜玉,你懂什麼?居然還打女人?你說你算不算個男人?”
聶子逸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替自己分辯:“我什麼時侯打過女人?”
齊悅拿眼睛斜乜著他:“你可別忘了,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侯,你還打過我一記耳光呢?就算你不記得了,我也不會忘掉。”
這句話說得聶子逸麵子上難堪起來,他悶了頭不語。
墨非煙見狀,覺得很難堪,訕笑道:“好了好了,大家不要說別的了,快點喝酒,今天晚上不醉無歸。”
齊悅倒了杯酒遞過來,墨非煙的臉龐就映在酒水中,那麼清秀的一張臉,唇紅齒白,清俊文雅,透著幾分書生意氣。
聶子逸瞥見酒杯中的倒影,不覺癡了。不知道從什麼時侯,他開始對墨非煙有著異樣的情感,可能連他都沒有意識到,等他意識到時,已經情不自禁的喜歡上了這個人。心弦猛的一顫,拔動著許多思緒。
偏偏麵前出現一張白潤的手,皓腕盈盈,仿佛不堪一握。倒酒的手像是在無聲的招喚,那隻手的主人壓低了聲音:“說好三個人幹杯的,你怎麼不動?”
聶子逸猛的抬起頭來,看到燭光和月光都漾溢在墨非煙的眸瞳裏,原本如湖水般的明眸,分外的閃亮,也分外的清澈。這一刹那,聶子逸分辯不出麵前的是男是女,不管是男是女,他都珍惜。
笑容仿佛帶著幾分無奈似的,他刻意笑道:“怎麼會呢?”接過遞來的酒杯,酒杯上還帶著墨非煙的體溫,一種混合了酒味和體香的味道充斥在鼻端,連心仿佛都醉了,他一飲而盡。
齊悅笑道:“這還不錯,像個男人。”又對墨非煙道,“煙兒,你敢不敢跟我鬥酒?”
墨非煙瞥了她一眼,搖了搖頭:“我可不敢,你是個酒壇子,我怎麼敢和你鬥酒。”
“怕什麼?”聶子逸大聲道,“一個大男人,居然還不敢鬥酒。娘娘腔,不要怕,你負責猜拳劃枚,輸了我替你喝。”
墨非煙的眼睛亮了,她側首問:“真的?”
“當然是真的,難道我還會騙你。”聶子逸豪情十足的拍著胸口,“我聶子逸說話算話,決不食言。”
齊悅嬌笑道:“煙兒,這下你不怕了吧?有人替你喝酒,你總敢跟我一鬥吧?”
墨非煙嘻嘻的笑:“有人挺我,我當然不怕。”說完招手叫來小二,“再給我們拿兩壇酒。”又含笑問齊悅,“怎麼個鬥法?”
齊悅舉起了右手,五指纖纖:“當然是劃枚了。”
墨非煙轉過頭看著聶子逸:“劃枚我可不行,你剛才說了,輸的話你替我喝酒,你不會食言吧?”
聶子逸皺著眉,露出一絲不悅:“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那好!”墨非煙也伸出了右手,她的手指白皙,越往指尖便越尖細,這樣的一雙手,用來彈琴應該是最漂亮的。可是現在,卻是用來劃枚。
齊悅心情大好,吆五喝六的跟墨非煙劃起枚來。
幾個回合下來,墨非煙沒有輸,倒是齊悅輸了幾個杯。她把酒喝了,繼續道:“我不服,我們再來。”
這一次墨非煙就沒那麼幸運了,一連輸了好幾個酒,都由聶子逸代勞了。
大家越玩越盡興,直到月色已深,還在不停的劃枚,喝酒。
直到酒店都快打烊了,小二才跑來問:“幾位打算喝到什麼時侯?我們酒店要打烊了。”
齊悅已經喝得舌頭都大了,含糊不清的道:“打……打烊……那我們不喝了,也是時侯該回去了。”她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大聲吆喝,“買單。”
墨非煙並沒有喝多少酒,見狀忙扶了齊悅:“我扶你走。”
聶子逸也站起身來,在桌子上放下一錠銀子,同樣扶著齊悅下樓,出了酒店。
大街上已經沒有路人了,夜幕下,街道空蕩蕩的,隻有彎月掛在樹梢。
迎風一吹,齊悅覺得頭暈目眩起來,她彎下腰去,大聲說道:“不行,我要吐酒了。”
聶子逸還在取笑她:“你剛才不是很厲害嗎?怎麼這會兒還要吐酒?”
墨非煙白了他一眼,嗔道:“悅兒已經吐了,你還在取笑她?你也太沒有同情心了吧?”
聶子逸直著脖子大笑:“我也喝多了,要我怎麼同情她?”
墨非煙沒再理他,而彎下腰,拍著齊悅的背幫她順氣。
齊悅頤著牆角吐了幾口,這才覺得胃裏好受了一些,墨非煙拿出手帕替她擦嘴,埋怨的道:“說了你也不聽,你看你都醉成什麼樣子了?”
聶子逸看到這裏,頓時心生不悅,蠻橫的把手帕搶了過來:“我幫她擦。”
墨非煙大感愕然,怔了怔神,她看到聶子逸替齊悅擦拭了嘴角,便把手帕往袖子裏一塞,架著齊悅就走。她也急忙跟上去。
回到府中時,大家都已入睡,兩個人又拉又攙的把齊悅送到住處,安頓好之後,這才離開。
風搖樹動,月影下,隻覺得清寒。
聶子逸忽然道:“我送你回去。”
墨非煙搖了搖頭,“不用了,你今天晚上也喝了不少酒,你也回去休息吧。”
“不行。我一定要送你回去。”聶子逸的固執的說。
墨非煙禁不住回過頭來的看他,隻見冷清的月光下,聶子逸清秀英挺的容顏像一首亙古的畫卷,他的身姿也那樣的筆挺,人更瀟灑。
聶子逸微微一笑:“怎麼?不敢讓我送你?”
墨非煙搖了搖頭,轉過身默默的往前走。
月光把兩個人的身影拉得很長,聶子逸瞥見月色,又望見墨非煙那好看的側臉,不由得心曠神怡。他深吸口氣,風中帶著墨非煙身上的味道,就那樣暈到鼻息中,在一呼一吸中,就你是最催人的迷藥。剛才那些酒沒有把灌醉,然而在這一刻,他的人卻似是醉了。
穿過青石路,繞過圍牆,前麵就是雲水閣了。
墨非煙回頭道:“你不用再送了,我到了。”
聶子逸隻覺得墨非煙離自己好近,卻又好遠,不論是近是遠,都讓他牽掛莫名。
這個聶子逸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今天的行為實在反常。墨非煙沒有深想下去,隻是擺了擺手,轉身回到雲水閣中。
望著墨非煙消失的背影,聶子逸凝望著虛無的遠方,就好像墨非煙還呆在那個地方,一直都沒有離開似的。他的心忽然狂跳起來,混合著衝動和情感。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對一個男人如此傾心?明明知道他是個男子,可自己,還是控製不了自己的感情。思潮就像泛濫的洪水一般,打開了感情的匣門。
聶子逸再也站不下去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果斷的轉過身,朝來時的路走去。心頭一直有個聲音在大聲呼喚著,我喜歡他!我喜歡墨非煙,我喜歡這個男人!像是澎湃的浪,一直在擊打他的情懷,一浪高過一浪,一浪快似一浪……
風高月黑,冷風吹來,樹葉“嘩嘩”作響,給人陰冷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