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7
所以，各市為棚戶區選址可謂用心良苦。
在阜新，市委宣傳部的同誌介紹說，新邱區把最好的地段留給了棚戶區。最好的地段能有多好？我決定去看一看。
一般來說，一個城市分成幾個行政區，這幾個區相互之間是連在一起的。可是新邱不是，它和阜新市區相隔14公裏，中間隔著一座阜新蒙古族自治縣的縣城。這樣的地理位置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阜新市新邱區黨委書記曹貴剛說，這次棚戶區改造，這個曆史機遇我們必須抓住，區裏最好的地方、最好的位置，必須留給老百姓蓋樓，所以就圍繞區委、區政府這個最中心的位置，把最好的地方全都留出來，蓋的是棚戶區的住宅。
曹書記說的沒錯，這裏地勢平坦，這裏是新邱區的政治經濟中心，政府大樓在前，棚戶區的老百姓在後，像母雞張開雙翼，嗬護著百姓。
我從政府辦公室的屋裏向外望去，那棚改新區人來人往，有買菜的，有騎車的，有修剪花草的，有休閑娛樂的，還有打掃衛生的。綠的樹，紅的花，平坦的路，整齊的樓，很難想象這裏是棚改新區。i曹貴剛說，在辦公室裏能看見來來回回買菜的人，從他們手裏拎的菜，我就能猜出他家的生活怎麼樣、過得好不好，老百姓就是黨和政府i的後院，就是黨和政府的靠山，後院和諧，靠山穩定，我們的工作才有！意義。
現在，新邱理直氣壯地把日偽時期留下來的街名改了過來，把街基i改為益民街道，把東部、西部、南部、北部、中部、六部改為彙豐社區、益民社區。
阜新海州區多數棚戶區都是采煤沉陷區，很難在原址蓋樓，必須異地選址。經過向上級請示、協調，最終選定在北付出煤場建設“文欣苑”居民住宅新區。然而，該地區屬於狹長地帶，像個口袋，隻有東西兩個出口。要想在這個“口袋”形地帶同時開工54棟樓房、且4個施工隊伍同時施工，其難度是可想而知的。在這種情況下，為了不影響施工，區裏組織人員利用夜間施工隊休息的時候，修路開道，打通出口，這樣既加快施工進度，也和城市建設結合起來。
原在撫順露天煤礦矸子山上的華山棚戶區，因一年四季煤氣刺鼻，不宜居住，撫順幹脆異地搬遷，把交通發達、靠近沈陽的北厚社區擴建到16萬平方米，把華山棚戶區的居民安置過來。
本溪把兩個棚改新區選址在依山傍水的黃金地段，一處是山水人I家，一處是程家小區，兩處都在高速公路出口處，山清水秀，空氣清新，老百姓剛剛入住，房子就開始增值。
盤錦市把棚戶區改造與開發並舉，讓棚戶區變成商業區。魏家棚戶區是盤錦最大的棚戶區，盤錦精心規劃了晟華商圈構架，吸引了很多商家和投資者進入晟華商業區。盤錦市委宣傳部的同誌帶我到那裏看了一下，這裏光大商家就有好幾處，有福斯特購物廣場、鑽石城商廈、兒童大世界、休閑倶樂部、農貿市場等。還有6條商業街，特別是餐飲一條街，生意紅火。這裏可謂車水馬龍，繁華熱鬧，你很難想象這裏曾經是棚戶區，也很難想象住在這裏的老百姓曾經就是過去棚戶區的老百姓。
在丹東的綢廠小區，棚改房和商品房彼此不分，棚戶區老百姓和商品房老百姓居住在一起。我問丹東棚改辦的卜鳳偉：把棚戶區居民住房和商品房蓋在一起，原來棚戶區的老百姓是不是會有心理落差，你看人家裝修得那麼漂亮，我們家如此寒酸？卜鳳偉說，這種心態不會沒有，但更多的應該是自信，因為他完成了從棚戶區到城市居民的蛻變，不會再有自卑的心理了。走在小區裏，他和別人沒有區別。尤其對那些孩子，也不再受到歧視。
丹東青龍山棚戶區，一共有2000多戶，原計劃是異地安置，搬到原鴨綠江造紙廠那塊，這邊騰出土地重新規劃。其實兩處相距不是很遠，位置也很好。但是當地老百姓認為青龍山這個地方風水好，是塊寶地，不肯異地搬遷，甚至多次上訪。政府便做幵發商的工作，開發商先是讓了一步，在青龍山的另一側安置。但是老百姓還是不答應。丹東市經過多次協調，甚至市主要領導親自出麵，做開發商工作，讓老百姓的意願得到滿足，最後更改方案，原地安置了。
卜鳳偉說，丹東的情況和其他城市不一樣，其實政府在這裏很為難，棚戶區要改造，政府沒有錢，開發商又不掙錢，要做開發商工作。可是有了問題政府又不幫開發商說話。不過，政府態度非常明確，無論如何，也要讓老百姓滿意。
3在棚改問題上，淮也不能稅插手在中國，工程建築曆來是塊唐僧肉，誰都想來吃一口。但棚改工程I不是。I撫順市原房產局局長史有成說，我們的棚戶區改造，不光政府拿iI錢，老百姓也拿一部分錢，老百姓把錢藏在炕洞裏，裹著一層又一層的丨布，拿出來的時候，你心裏非常震撼、非常沉重。那可是百姓一生的積蓄啊！拿出來的錢角、分都有，整整齊齊在那兒放著。你作為棚戶區改丨造的具體指揮者，如何花好百姓的每一分錢，你覺得擔子不重嗎？不如丨履薄冰嗎？所以我說，在棚改問題上，誰也不能亂插手，不管是誰，在招標問題上，一律公平公正。I史有成曾經在棚戶區裏住了28年，他雖然走出了棚戶區，但是他的那顆心，卻怎麼也走不出來，棚戶區老百姓的艱難處境，始終讓他魂牽夢縈，尤其在他當上這個城市的房產局局長之後，心裏的壓力就更大了，如果不能讓棚戶區的老百姓都住上明亮寬敞的樓房，他這個房產局長還有什麼臉麵見“江東父老”？II現在，棚戶區改造開始了，他的願望終於可以實現了。撫順市成立了棚戶區改造領導小組，辦公室設在哪兒？辦公室主任丨由誰來當？市領導一致想到了史有成，幹這活，史有成是不二人選。由」史有成幹，領導放心。"但是，這一放心不要緊，史有成的壓力就大了起來，全市棚改的人、財、物統一由他協調、調度。史有成不是一個貪戀權力的人，在權I力麵前，他感到的是信任，感到的是責任。一提起這位當年的棚改幹將，撫順市領導同誌便讚不絕口：他哥哥給他遞個條子，政府操盤，工程就他管，讓他給照顧照顧某個工程隊。棚戶區改造沒有開發商，工程隊不會掙大錢，但是一分錢不欠他的，也是有利可圖，利小量大，也還是可以掙錢的。而且沒有麻煩，幹得順暢，既不用請客，也不用送禮，非常正常，這是第一。第二是付款非常及時，所以願意幹的施工隊還是大有人在。對這件事，史有成一口卡死，找什麼找？招投標的時候，他不走程序，直接就讓人幹。一般來說，工程隊價格都是往高做，但是他使勁往下壓，他當過建設局長，他明白，會算賬。比如說，500塊錢，幹好，你們還有多少利，全給你算出來。他就明說，不能讓你們掙多少錢，棚戶區沒有錢，你幹不幹？不幹我找別人去。有人告他，說他不走招投標程序。告到我那兒，我一聽，告什麼告？他做得對呀！敢於負責，支持他。招投標是有規定的，不假，但是你要是多花幾百塊錢，造價就上來了，這錢你給老百姓不行嗎？他就這樣，就這些錢，你們誰幹？後來我就說了，招投標是複雜工程搞可以，簡單工程，可以不招投標，告什麼告？
史有成會算賬，有些工程，多少錢下來，他一眼就看得出，所以，你想在他身上占點便宜，沒門兒。他認準的就是一點，省錢。比如說工程設計費，一般情況下大致1平方米在9元錢左右，史有成隻付2.3元。他的理由是，雖然價格低點，但我這塊設計量大，設計方仍然有利可圖。僅這一項就為國家節省了2400萬元。
有一次，史有成到一個施工現場檢查質量，發現砌磚砂漿質量不合格，結合麵不好，他脾氣不好，當即火了：“你們會不會幹活？給我推倒重來！”施工方見史有成發這麼大的火，二話沒說，乖乖地把已經砌了幾百平米的磚牆推倒重砌。
還有一次，他在調查中發現，有5家施工單位存在施工質量問題，這是絕對不允許的。他毫不客氣，將這5家施工隊驅逐出撫順棚改施工工地這樣做，史有成自然要得罪一些人。有人給他發恐嚇信，有人揚言要滅了他。史有成聽了，毫不在意，仍然我行我素。
〇市領導這樣評價史有成a他敢幹，驢子脾氣，說尥蹶子就尥蹶子。在撫順，他不管你是市長、常務副市長，當場就讓你下不來台，張口就不行，你說的不行。不過，這夥計真是一個幹事的人。”
史有成說，這些礦工把財富都貢獻給了國家，卻把困難留給了自己。50多年了，他們的生活水平不僅沒有改善，反而越來越下降了。原來的新房變成了舊房、破房，原來人口少，住得相對比較寬敞，後來人口越來越多，住得越來越擠了，你說這不是下降了嗎？改革開放這麼多年了，撫順的樓越蓋越多、越蓋越漂亮，大家房子越住越大，就是這棚戶區的條件沒見改善！那叫好幾十萬人哪！同樣待在一個城市裏，你在天上，他在地下，你說，這公平嗎？這和諧嗎？當時市領導在幹部大會上講，如果在棚戶區改造當中誰敢亂插手，做人就不合格；如果做人都不合格，你還能當官嗎？這話講出後，各級幹部誰敢亂插手？誰插手就往死收拾，絕不客氣，棚戶區改造是給窮人蓋房子。
給富人蓋房子，蓋的是金錢；給窮人蓋房子，蓋的是良心。金錢和良心相比，金錢有價，良心無價。
4一分錢也不能漲都說是市場經濟了，市場經濟的最大特點就是價格隨市場浮動，商品緊缺了，價格就上去；市場過剩了，價格就下來。
但是，棚戶區改造不行。
陳立俊，現在是撫順市住房保障管理中心主任，當時是撫順市棚改辦建設部副部長，他對我說：當時撫順棚戶區改造全麵鋪開，範圍之廣，力度之大，曆史上絕無僅有。這個量大到什麼程度，你很難想象，大到施工隊伍難求、施工機械難找、建築材料難買。當時的開發總量，相當於撫順市10年的開發總量。這麼大的量，市場一下子給攪動起來。比如說紅磚，棚戶區改造前，市場上紅磚價格在2角錢左右一塊，大麵積開工以後，磚的用量大了起來，紅磚供不上，變成了熱門貨了，供貨商一下就把磚價格抬了起來，有的磚甚至漲到了5角多。如果一塊磚漲2?3角錢，按棚戶區大麵積改造的用量，那得增加多少錢？
當時有位市領導就急了，親自找到磚廠負責人，要求他們必須把價格降下來。
陳立俊說：“原材料不漲價，電費不漲價，你紅磚就沒有理由再漲價，所以政府在考慮你磚廠的利益不受到損失的情況下，和省物價局進行了溝通，把這個價格控製在兩角五分錢左右。”
我問：“撫順紅磚緊缺，你們為什麼不到外地買？”
他笑著說：“外地買，運費高，成本不就又上來了嗎？”
我說：“現在是市場經濟，你限價人家不賣你還不行嗎？他賣給外地。”
他說：“是啊，你這裏限價，我不賣給你行不行？你去買的時候，就說沒有貨，你怎麼辦？於是我們又出台了一個政策，規定撫順的紅磚不準銷往外市^”
陳立俊說，撫順一麵控製紅磚價格，一麵在塔峪鎮暫時啟動了三家磚廠，並在確保產品質量和銷售價格的基礎上，全部供應給棚戶區施工單位。當沙石價格大幅上揚，達到每立方米28元，他們馬上又開辦沙場，使沙石價格迅速降到每立方米21元。
這就是政府的力量，這就是政府主導，對價格也要進行幹預。這一點，在資本主義國家是做不到的。
撫順市委宣傳部的幹事小朱給我找到2006年遼寧省物價局關於對黏土實心磚實行價格幹預的文件。
文件這樣寫道：魯為了確保全省棚戶區改造工程的順利進行，根據《價格法》和省政府第253次業務會議紀要，同意對撫順地產黏土實心磚實行價格幹預措施。一、考慮黏土實心磚受原材料、燃料和人工費用等漲價因素影響，其生產成本有所增加的實際情況，經嚴格審核，同意撫順地產黏土實心磚到戶落地價格每塊不得超過0.26元；用戶自提的出廠價格每塊不得超過0.21元；運輸和裝卸費每塊不得超過0.05元。二、撫順地產黏土實心磚實行價格幹預的執行時間為文到之日起至2006年10月31日止，對此期間有超過本通知規定限價銷售、哄抬價格以及倒買倒賣、囤積居奇等價格違法行為的，市物價部門應按照《價格法》和《國務院關於修改價格違法行為行政處罰規定》等法律法規嚴肅查處。
有了這柄尚方寶劍，撫順市理直氣壯地對紅磚價格進行幹預，他們馬上轉發了省物價局的文件，要求各黏土磚生產、經營及運輸單位，“在黏土磚限價期間，物價檢查部門將采取定期檢查和隨機抽查相結合辦法，對黏土磚的生產、運輸裝卸等各環節價格執行情況進行監督檢查。對有超過省規定限價銷售、哄抬價格以及倒買倒賣、囤積居奇等價格違法行為的，物價部門將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價格法》等法律法規嚴肅查處。對檢查中發現性質惡劣、問題嚴重的案件，將從重處罰，並通過新聞媒體公開曝光。”
好家夥，如此這般，哪個還敢“頂風作案”、胡亂漲價？那些偷偷把價格提上去的，趕緊乖乖地把價格降下來。
古人說：“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這話的意思就是，無論什麼事情，必須有預見性、有前瞻性。尤其是市場，多年的經驗告訴我們，很多原材料到了旺季，價格會出現很大的漲幅，尤其像棚改這樣大麵積地開工，勢必會引起價格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