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不該奢求太多,此時此刻,倒覺得兩個人能在一起,哪怕就多一刻,也是難以言說的幸福。
淮陰曾經是謝玄的防區,地方上比較熟悉一些。他們兩人到了這邊,便先隱姓埋名住了下來。按謝玄的意思,是要等待合適的時機過境一路將她送到遼東才能放心。但慕容清卻隱約有些不安。
她父親慕容垂,曾經的前燕吳王,秦國大將軍,如今又是北燕實質上的主人。這樣一個人,真的會在意她這樣一個素未謀麵的女兒麼。
且不管慕容垂怎樣想,若是送她回遼東鄴城,如今慕容垂將大緞妃的兒子,也就是她嫡親兄長慕容寶立為燕國太子。那麼她的確就是公主。做公主,說起來無限尊崇,但實質上,還不是從此以後被困在皇宮之中,沒準什麼時候便出於政治目的被隨便嫁給什麼人。那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早已對身在權力中心,被漩渦帶動導致身不由已的日子厭倦了。
亂世名將,各自有各自的無奈,她不過一介女子,最大心願不過是想要留謝玄在身邊,從此以後兩個人隱居山林男耕女織簡單過日子。但謝玄一代名將,又是陳郡謝氏繼承者,豈能埋沒至此?
這種要求,她連一個字也不願提。不管別人怎麼說怎麼看,她自己反正不願做延誤謝玄一生的禍水。
也許便是因為心中憂慮的事情實在太多,到了淮陰剛停下休息沒一兩天她就一病不起。謝玄找郎中過來看過,說是因為前幾日淋雨趕路,疲憊過度再加寒氣入侵感染風寒。隻能先調理養息一陣子。不得已就隻好先留在淮陰了。
行程一耽誤,便聽說建康那邊已經有追兵出城追捕。而且追捕他們的士兵,是直屬於皇室的羽林郎。由司馬尚之親自領兵,一路追到邊境地帶,封鎖了秦晉邊界在仔細搜索他們兩人的行蹤。幸而他們行程較慢,淮陰距離國界還有一段距離,一時半會兒不至於被翻找出來,但躲在這種地方,也足夠提心吊膽了。
說起來,謝玄劫獄的罪名至今也未曾坐實。當日秘密返回建康的那些軍士自然不會出賣謝玄。而另一方麵,詔獄那邊也未曾看清他的真實麵目。謝家人對外的口徑是說謝玄重病休養中不見外客。即便是司馬尚之將謝玄失蹤與慕容清被劫走這兩件事聯係在一起,隻要沒有人見到他們兩個在一起。那麼,整件事到最後都是查無實證。
當司馬尚之封鎖國境開始四處尋找他們二人下落的時候,對於謝玄而言,最好的選擇便是悄無聲息獨自一人潛回東山別苑,不管外界鬧得怎樣,總之假裝與建康劫囚案毫無關係就對了。若是這樣的話,至少謝玄的前程不會葬送於此。
她也是這樣勸謝玄的,但那個人,卻是一個字也不肯聽。
謝玄說,無論如何,這一次,在保障她的安全之前,絕對不會再離開她。
謝玄還說,司馬尚之若是要趕盡殺絕。那就與他硬拚到底算了。無論如何,身為謝家子弟,他不會任人予取予求。
心中歡喜,似是自塵埃之中一瞬間開出大片大片白蓮。若是別人對她許下這樣承諾,她未必會肯信,但謝玄說了,她就是安心。因為她篤定,那個人,絕對不會欺騙傷害她。
謝玄同她提起,若是司馬尚之真的追了上來,他想要借機去司馬尚之的軍營那邊將染香捉過來。
這次的案子,說到底染香是關鍵人物,令她身陷囹圄的是染香的供詞,若要她恢複清白,也是得從染香那邊設法。令人意外的是,司馬尚之似乎對染香還頗為寵愛,從在建康的時候開始就一直將她帶在身邊寸步不離。不知道是真心在意那個女人,還是出於保護關鍵證人的考慮。這樣倒是給他們多了方便。若是想找染香,隻要往司馬尚之身邊設法就好了。免得四處翻不出人來。
她輕輕笑笑,道:“咱們這次能逃出去就行了,何必回頭再管那麼多,反正,以後我大概也不會再回到建康了吧。”
那邊虎視眈眈想要要她命的人那麼多。身為慕容垂的女兒,注定要卷入天下博弈的漩渦。惹不起那班人,索性天高海闊,躲一輩子也算。
但謝玄卻說,不可以一直這樣下去。
謝玄說,想要讓她清清白白離開建康。之後送她去遼東。謝玄說,會親自向慕容垂提出懇求,娶她。要她以謝家少夫人的身份安安穩穩光明正大的過完下半輩子。從此不再擔驚受怕。隻要是能給得起的,謝玄都會給她。
即使隻是刹那幻覺,她也願意相信那個人,相信現世安穩,一生相許。哪怕下一刻便是疾風驟雨,隻要是在謝玄身邊,她就覺得什麼都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