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風父母冷漠的態度,嚴重地傷害了他的自尊心,他才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自己的貧窮,以前這種貧窮隱藏在他的樂觀、自信之中,他似乎連自己都沒有覺察到,麵對如此強大的落差,讓他一覽無遺,迫使他用另一種目光全新審定自己,一種自卑感一閃而過,同時他馬上產生一種更為強大的反抗意識,物質的貧窮不是精神的貧窮,更不是人格的卑微,他馬上又恢複了樂觀、自信。
陳父繼續跟李飛聊著,不時地打聽關於他爸的情況,陳母從旅行袋裏拿出龍眼、芒果、咖啡糖,一個勁兒地往李飛手裏塞:“來,這是阿姨給你帶的,嚐一嚐。”
陳母又拿出一件輕薄的衣服對陳風說:“這是一件真絲衣,是媽給你的禮物,你去試試看。”
陳風換好衣服從臥室裏走出來,在母親前麵轉了一圈,說:“媽,這料子手感不錯,大小正合身,穿在身上挺涼快的,走起路來還有動感。”
“媽買的還會有錯嗎?一千多塊,來,我們一起打打麻將。”陳媽頗有幾分得意地說。
陳母的建議馬上得到了陳父的同意,他倆先後坐到了麻將桌旁,李飛和陳風相互推讓給沈浩洋打。
“我不會玩,你們玩吧。”沈浩洋擺手說,他覺得陳風的父母如同冰山,還是離遠點好。
“別謙虛,來打吧,不會我教你。”李飛把沈浩洋拉到桌前說。
“你們玩,我坐在旁邊看沈浩洋打。”陳風覺得自己是主人,理應讓出來。
陳父輕蔑地瞟了沈浩洋一眼,帶著幾分傲慢地說:“會嗎?”
沈浩洋仿佛是異城的入侵者,始終受到陳風父母仇視的目光的摧殘。
沈浩洋從陳父的眼神裏、語氣中,讀懂陳父根本瞧不起自己,盡管他受過很多冷漠的眼神,但他都能一笑置之。這一次他不知為什麼傷得這麼深,他覺得全身都是血淋淋的,他恨不得馬上離開,回到那屬於他的江畔。他不願再在這看似豪華實則令人心寒的住宅多呆片刻,可他馬上又刻製這衝動了,他覺得這樣對不起陳風和李飛,於是隻好強壓怒火,心中暗說:“不就是多了臭銅錢嗎,沒什麼大不了。”但他表麵上還是客氣地說:“伯父,我不會玩,你們打吧,我去看電視。”
沈浩洋知趣地走開了,把電視調到最低音量,以免影響他們打麻將。
陳風從進門也覺察到父母把沈浩洋的存在當作一種障礙,對沈浩洋蠻橫無理,他怕沈浩洋尷尬,心裏難受,便對父母說:“爸,媽,我今天玩累了,想休息一會,明天再陪你們,沈浩洋,李飛,我們休息去。”
陳母似乎明白了什麼,帶著責怪的語氣說:“你看,你這孩子,這麼不懂事。”
陳風也不理睬母親說什麼,把沈浩洋,李飛帶進了自己的臥室,關上門,一邊調著鬧鍾,一邊對沈浩洋說:“對不起,你別怪我爸媽,他們就是這樣的脾氣,不愛打招呼。”
“沒什麼,你爸媽挺好的。”有他們這樣的兄弟,我還求什麼呢?沈浩洋突然明白陳父為什麼把他傷得這麼深的原因,愛屋及烏,你越在乎的越容易傷你。
“好吧,我們睡覺,明天我們都要上班。”陳風開心地笑道,心想沈浩洋真是善解人意,“隔壁還有二間空房,我們要不要分開睡?”
“這麼大的席夢思,又有空調,大家睡一起算了,也可以聊聊天嘛。”沈浩洋說。
窗外皎潔的月光透過玻璃窗,灑滿了房間,此時的沈浩洋怎麼也無法進入睡眠之中,他側臥著身子,望著窗外水晶一般的月光,想著自己來城市已有半個月,工作仍然沒有著落。要不是碰上陳風,自己說不定早就挨餓受凍了,然而,陳風的父母不可一世地神態又讓他心頭一緊,一陣陣心痛湧進心頭,他從陳風的父母身上看到了金錢的魔力,他第一次把金錢同地位、人格聯係在一起思考。有錢的人就意味著地位高,就有盛氣淩人的資格,他想到這裏不禁打了一個寒顫,自己跟李飛、陳風的四年深厚情誼,將來會不會因為彼此的金錢與地位差距變大,而感情的距離越來越遙遠。如果失去像他們這樣的朋友跟砍掉自己的手腳有什麼區別呢?不安漸漸地加劇,緊緊束住他的頭腦和他的心。他更加睡不著了,從床上爬起來,推開窗戶,看了一會兒雲追月,又在房間裏踱了幾個來回,不由自主地把陳風和李飛推醒了。
李飛和陳風微睜惺鬆的睡眼說:“你要幹什麼?”
“起來,起來。”沈浩洋掀開毛毯催促說。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是興奮過度了吧?”李飛夢囈般說。
“睡吧,別想那麼多。”陳風微睜開雙眼又閉上了說。他以為沈浩洋還在因為工作的事而睡不著覺。
“李飛,陳風,你們說我們的感情會不會變?”沈浩洋先把李飛拉起來,等他把陳風拉起來時,李飛又倒下去了,沈浩洋氣急敗壞地說:“你們起來!”
沈浩洋看軟的不行,幹脆拉亮了燈,強光刺得李飛和陳風趕忙爬起來。
“你到底要幹什麼?”李飛用手擋住光線說。
“你說,我們的感情會不會變,我們會不會永遠是好兄弟?”沈浩洋重複說。
他倆大惑不解地望著沈浩洋,這才聽清他所說的話。
“你發神經,我們早就是把拜兄弟,你是老大,我是老二,他是老三,沒說錯吧?既然是兄弟,感情還用懷疑嗎?真是多問。”李飛擰緊眉頭,生氣地說。
“我們結拜時候說過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雖然我們不是同一父母所生,但我們比親兄弟還要親。”陳風認真地說。
“來,我們三人擊拳發誓。”沈浩洋從他們的口裏得到肯定的回答,懸掛的心又放了下來,高興地說。
陳風、李飛順從了沈浩洋,三人擊掌之後,沈浩洋才關了燈,安心地上了床。
“沈浩洋,你怎麼跟女人一樣,這麼容易衝動,婆婆媽媽的?”李飛說。
“你去死呢。”沈浩洋用腳蹬了一下李飛的屁股。
“痛死了,痛死了。”李飛故意裝著很疼的樣子說。
“活該,睡吧。”沈浩洋說。
沈浩洋此時心情平靜、踏實了很多,很快地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朦朦亮,沈浩洋輕輕地起了床,看了一下睡得正香的陳風和李飛,不忍心叫醒他們,留下一張紙條,走出了臥室。
陳母正在廚房裏忙早餐,沈浩洋走過去對陳母說:“伯母,我有事先走了,打撓了。”
“你走吧。記住,我兒子可是有教養的,他可是我的心肝寶貝,他跟你不一樣,你們不是一類人,你最好別有事沒事地找他。”陳媽頭也不抬地說。
沈浩洋站在原地愣住了,屈辱、憤怒地望著陳媽那雍腫的背影,好半天才說了聲“嗯”,恐怕這個“嗯”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經過大腦的思考,反正他清楚地聽懂了陳媽所說的意思,自己沒有資格跟她家的兒子作朋友,他家這麼有錢,怎麼能交我這樣的窮光蛋作朋友呢,沈浩洋像一陣風一樣逃離了陳家,昏昏糊糊地坐上了去“永星公司”的公交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