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時就把球怒摔給他,氣鼓鼓地說,“不學了不學了!”
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誠意,她學著有什麼意義?她那性子本就是一心二意,沒多大的耐性,經不住代明洋的諷刺,轉頭就走了。
他大概也是懂不了自己迂回百轉的心思,大大咧咧地還以為她是真想學。
到了初三的時候,整個辦公室的老師都開始議論著他下半年的升學考試,消息傳進她的耳朵時,就有人說,“代明洋進辦公室看成績的時候,就那年級主任對他說,他要是能考上北京市重點高中,直接獎勵一千塊,然後咱班和其他班的老師全都附和,都說要是能考上,一個人出一千,替他交學費。”
周圍的人聽了一陣唏噓,都感歎著為什麼自己沒那麼好命。
她所讀的初中其實在本地算不上太好,每年能上重點高中的實在是少之又少,而她的成績中等偏上,和代明洋遠差了一個層次。而一直和代明洋並肩的那個年級第二,是個長相氣質頗佳的女孩子,聽人說,她暗戀代明洋。
她時常在升旗儀式的時候看那個女生看著代明洋的眼神,的確有那麼一回事兒。
她也問過,“就二班那個,一直在你名次以下的那個……叫什麼名字來著?”
她故意裝作想不起來,誰知道代明洋就說,“徐可欣?”
她冷笑,“記得倒挺清楚的哈!”
他說,“怎麼了?”
她:“人喜歡你你知道嗎?”
“知道,”代明洋說,“她給我說過。”
她整個人都慌了,知道了你不喜歡人家還走這麼近,可能嗎?不可能!她沉住氣,“什麼時候的事兒?咱倆是哥們兒嗎?這些事兒都不跟我說!”
他睨她一眼,“誰跟你是哥們兒!”
她聽後氣噎,代明洋下一句又說,“不跟你說是怕你胡思亂想。”
她就在他後麵一個勁兒地偷笑,代明洋察覺到,猛地回頭,她立馬斂住了笑容,很平淡地問,“幹嘛?”
代明洋又回過頭。
那時候她不知道,其實在他的身後也看不清楚,代明洋一回過頭就笑,兩個各揣著自己的心思,一起走過了那一段最含蓄也是最曖昧的年少時期。
整個初三學年,他基本上是處於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狀態,給她補課,講題,複習,成績好不容易上去了,誰知道一驕傲,又給跌了下來。
她覺得自己可能考不上了。
可是誰知道,成績出來的時候,竟然還讓自己給上去了,成績超了分數線就那麼一分,就那麼一分也給錄取了。
她和自家父母抱成一團,相比起他們,代參謀的家裏就很淡定了,代明洋要是沒考上,家裏才能有點兒動靜。
她趾氣高揚地翻了一個圍牆就到他們家門口,手裏拿著成績單,“怎麼著?那句話怎麼說來的?皇天不負有心人!”
他臉上是隱隱的笑意,伸手揉亂了她的頭發,“看把你給能耐的。”
那個夏天她過得格外順心,考上了市重點,爹娘什麼事兒都能順著她的心。她和代明洋跑過了那一整個夏天,她每天看著他,竟然也不覺得厭倦。
開學的那一天,她才知道,代明洋那麼高的分數,也不是進校成績第一,排在他前麵的,是一個叫做李信的人。
就她那成績,也不能和代明洋一樣進尖子班,被分配到了平行班後,她看見了代明洋。
他在自己的身邊安然地坐下,她錯愕,“是你走錯了還是我走錯了?”
代明洋搖頭,“你走錯了。”
說完她拿起書包就走,太丟人了。他看著自己走出門,抬頭看了一眼班牌,頓時就氣鼓鼓地走回來,“你走錯了!”
代明洋搖頭,“我就是一班的。”
“你不去你的六班呆了?”
代明洋吸了一口氣,什麼話都沒說。
再後來,那個年級第一李信就轉到他們班裏來,她就不明白了,這年頭的尖子班都這麼招人嫌棄了麼?
代明洋一向是拿第一習慣了,這拿了一個第二,看著李信的眼裏都充滿了挑戰。
李信是個很寡淡的男生,話不多,可人帥脾氣好,沒見他動過怒,也沒見他吼過人,因為成績,就自然而然地做了班長。
再再後來,高二的時候班裏來了一個轉學生,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渾身一股不羈灑脫的勁兒,她當時看了就特喜歡這姑娘。
那姑娘不愛說話,沉默的時候總能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場,可是一說話,就覺得特親切。
她叫牧落,這個姓氏很少見,名字也很好聽,好像打架也挺能的。
她主動接近牧落,拿自己真心對她,從小到大她都沒能有一個可以一起睡覺一起說話的女性朋友,她是真拿牧落當自己人。這一點,代明洋也能看出來。
牧落是個慢熱的性子,可也不是暖不化的千年冰山。
她永遠記得代明洋那天在電影院對她說,“樂樂,我媽覺得你是我家的兒媳婦兒,要不,咱倆先試試?”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最好的時光,她想起他從7歲陪著她走到17歲,現在他告訴自己,他們家認定了自己就是他的媳婦兒。
而自己和他的第一次,是在那個無人的晚上,她的父母因為工作原因雙雙加班通宵,正逢那個晚上下雨雷電交加,她一個人在睡覺的時候,本來心裏就虛,代明洋還趴她家窗戶來嚇她。
代明洋的理由是,“你不是最怕下雨嗎?你家沒人,我好心來安慰你,不識好人心!”
她拉著他進來,過程很俗,也很老套,兩個人沒站穩,雙雙跌倒在地。
這樣近的距離和清晰的眉眼,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就這樣鑽進了腦海裏,她拉住準備起身的代明洋,頭一次羞紅了臉,“反正郭姨說,我是你家的兒媳婦兒……”
代明洋的眼神那一刻突然變得晦暗不明。
第一次的過程總會覺得緊張,也會覺得很疼,她保存了自己十幾年的幹幹淨淨的身體對著他打開,窗外的雷電聲掩蓋了她輕聲的地低咽。
最開始她忍受不了推著他,他輕輕地安穩自己,眼睛裏是自己從來沒見過的憐惜和溫柔。而他們年輕而青澀的身體裏有許多隱藏著的感情沒有發泄,似乎怎麼要都要不夠。
那個夜裏汗水浸濕了她的長發,她也是那一晚明白了什麼叫做水乳交融。
次日清晨醒過來的時候他就躺在自己身邊,小小的一張床上,兩個人依偎著靠得很近。
她坐在床上看他光著上半身走過來,替她將頰邊的頭發輕輕別在耳後,然後順著耳廓輕輕地捏著她的下顎,指腹輕輕地摩挲著她的臉。
然後低頭吻她,糾纏了許久,他原本打算從大門離開,後來想了想,還是從窗戶上跳了下去。
宋文理和鹿白瑗那兩個人,是她見過的最醜陋的麵孔,她看不慣,總是和那兩個人抬杠,宋文理次次招惹牧落,牧落忍得了,她忍不了,李信警告過很多次宋文理,宋文理卻如同聾了耳朵,屢次再犯,到最後連代明洋都覺得忍不下去了,和李信兩個人,一起把宋文理給揍了一頓。
早就聽說李信和家裏的關係不好,可她也沒想過能僵到這種地步。
鹿白瑗後來又傳謠言,她是真忍不了了,挑了一個日子去和鹿白瑗單挑,誰知道那小賤人竟然找來一群祖宗,她被暗算了。鹿白瑗抽了她好幾耳光,可她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被她抓破了手臂和額頭。
代明洋急匆匆地趕過來被她拉走了,走的時候她還懟鹿白瑗,“就你這寒摻樣兒,信哥一輩子也看不起你!”
鹿白瑗氣得還要上來繼續和她掐。
就是不知道這事兒後來怎麼被牧落給知道了,聽說還揍了人一頓。
他們四個人這感情越打越深,高三的時候她覺著自己考不上北大清華了,最後才決定去考電影學院。她這個決定,家裏人一致反對。
可她決定了的事兒,誰都改變不了。
代明洋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忙碌了,什麼時候開始連笑都變得勉強了,當時她一心準備著自己的藝考,沒有太多的注意。她想,如果那個時候自己能多關心他一點兒,也許代參謀被人誣告被人陷害的事兒,她還能幫上點兒忙。
可是事實卻是,就算是知道了,她也幫不上什麼。父母曾經想過要插手代家的事兒,後來差點兒把自己家也給搭進去,是代參謀說,“你們別管了,這就是命。我隻求你們能在我生後將我的妻兒安置去國外,這地方,他們真的不能呆了。”
她沒想過能這麼嚴重,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代明洋已經搬出了大院,她後知後覺,回想起這麼多年的相處,她不甘心,開始找他。
打電話不接,發短信也不回,那是鐵了心要和自己一刀兩斷。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學校也看不見他的影子,自己最後一次見他,是在那一天他回學校辦理退學手續的時候。
盤旋在自己心裏頭這麼多天的問題,她一定要問個明白。
她在校門口攔截住了代明洋,郭煦歎了一口氣,先行離開。
這些年兩個孩子的感情她都能看在眼裏,可現在形勢所迫,這結果也強差人意。
她開口,“你要去哪兒?”
代明洋微微一笑,“不知道。”
“你要去哪兒!”她朝著他走近一步,“就打算這樣不負責任嗎?”
代明洋狼狽地看著她,“樂樂,我現在給不起承諾了。”
她連連冷笑,說著和當年一樣的話,卻是帶了哭腔和無盡的委屈,“代明洋!膽小鬼!”
她總以為兩個人可以順利地大學畢業,然後結婚,然後平平淡淡長長久久。
都是妄想!
他也承認,“你說得對。樂樂,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裏,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以後很抱歉不能繼續陪在你身邊,真的很遺憾。”
她哭著說,“我給你打電話,你他媽倒是接啊,讓我白白擔心這麼久!你混蛋!”
他沒說話,而她已經哽咽到說不出話,她蹲在地上,緩了好久才說,“代明洋,你今兒要是就這樣和我一刀兩斷,以後就別聯係我,咱倆這麼多年的感情,就當是我眼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