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最後(3 / 3)

從此以後,就真的是兩個人一起了。

她也不必再感到孤單,也不必彷徨。

他的身邊,就是最好的地方。

她很早的時候,在學生時代看過一句話——

在青山綠水之間,我想牽著你的手,走過這座橋上,橋上是綠葉紅花,橋下是流水人家,橋的那頭是青絲,橋的這頭是白發。

(正文完)

================

夕陽開始沉入了山的背後,餘暉灑進土地裏,黑暗即將侵襲大地。

他沉默著站在窗前手裏捏著一份資料。資料上麵的日期已經過了,失效了,沒用了。

自己當初把這一份資料交上去,心裏有多期待,如今就有多失望。

老謝交給他的時候,說,“你上次說你和那丫頭不可能了,正好上麵的跟我說起這事兒,我就替你要了回來。”

末了還問了一句,“真不可能了?”

他當時笑而不語,答案連自己都不知道。

他記得很清楚,當年她跟著自己回了北京後,似乎就總是在受委屈。她害怕自己的那些過往被人發現,那模樣,明明就是在故作輕鬆。

昔日被埋在雪裏,他努力地刨著雪想要出去,可最後身體越來越冷,手臂已經僵硬不能動的時候就想過,如果自己真的死了,她會怎麼樣?

他想過很多種可能,她或許會難過一段時間,也或許會一直這麼難過,可是她終究有一天會變得絕望,變得灰心,她尋找了他一遍又一遍,最後都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裏。

那個時候,也許她不會哭,甚至會安然地接受事實。

她一直很堅強。

可這些,他想的這些種種,都將與他無關。想到這裏,他就會覺得難過。

那些資料上她的寸照笑得很明媚,他甚至能看出她眼裏的那些光芒。

他想,不管是活下來還是死了,自己都將無法參與到她的生活裏。不僅僅是因為自己那些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好的病,還有那一道連自己也無法過去的坎。

他被救出來的時候,五腑六髒都已經快要被凍得快要停止運作,而他耳邊總是會響起一些莫名其妙的聲音。李楠見到他的時候,他其實沒有聽清他說的什麼,是後來他才知道,李楠當時說的是,“謝謝你還活著。”

活著,葉先進至少不會在一次又一次的打擊和分別中喪心失望,牧落也不會痛苦地作繭自縛,用酒精來麻痹自己。

老謝舍不得他就此退隱,將他招過去做了自己的參謀,他每天過的都是上班下班的生活,偶爾加個班,回家看一趟自己情緒開始變得脆弱的母親。日子過得很平淡,因為沒有牧落。

至今家裏還會有關於她的報道,都是一些提名,很少有過照片。

她的照片,他隻有那麼一張,那一張背後寫的是她親手寫上的“我想嫁給你”,照片上背景是來來往往的人,那些繁華古色在她的身後,她對著鏡頭笑得燦爛。當時他收到她的信時,看到這張照片,二缺就說,嫂子真漂亮。

她一直都很漂亮。

第一眼見到她,就算是她穿著樸素甚至有點兒假小子,可笑起來的時候,總是讓人想多看幾眼。

可是後來她告訴自己,彼此的第一次相遇,是在一座小茶樓,而她加深對他的印象,是在那一場火災裏,而她對他動情,是救了他在密林裏的那一次。第一次相遇,第二次相知,第三次動情。

他根本不記得。自己做過很多的事,其實不是每一件都能記得清清楚楚。

那一場大火在她的眼裏成為了不可磨滅的豔色,他不知道她的心中猶如被萬千軍馬踐踏而過一片荒涼,也不知道她的意誌仿佛被灼灼烈焰輾轉焚燒盡是灰敗,她說自己出現得剛剛好,他也是在後來才漸漸想得明白,那一句“剛剛好”,到底好在哪裏。

分開的那些年裏,他一直強迫自己不能想她,可是愈是逃避,她的眉眼就愈發地清晰。她的音容笑貌在自己的腦海裏不斷閃過,曾經自己沒有在意過的那些細節也開始在他的眼裏不斷閃過。

他的耳朵因為當初那件事兒後一直有些不太靈性,腦海裏的那些咆哮聲也總是會隨時隨地地來,當他意識到自己的這些狀態後,就開始猶豫自己要不要去把她找回來。

所有人都沒有告訴他,她當年懷著孕去西藏找他的那事兒。他所知道,隻有她為這件事兒而難過傷心了很久,不肯吃飯不肯喝水,是段暉逼著她吃下去,可後來全都吐了出來。

段暉說,當時他看著那姑娘邊哭邊吃飯的時候,是真的覺得她委屈。

時間匆匆裏,他回過一次那間房子,房子裏布滿了塵埃,能看出她在走的時候是很精心地整理過這裏的一切,甚至他的那些衣服,她都整整齊齊地給他重新疊好,放進了儲物箱裏。沒有了生活氣息的房子,走在地板上,都能聽見回音在響。

他排斥這樣清冷的氣氛,習慣了一個人陪著一個人的日子,就開始逐漸地不喜歡這樣的冷空氣。

三年一晃就過去,他去曾經兩個人許過願的那座寺廟,寺廟香火依然很旺,甚至比曾經來時更旺盛。

他找了很久兩個人一起綁的那個紅絲帶,在那個位置找了很久,他都沒能找到兩個人的名字。

後來他是在那棵樹下的一個緩坡上找到了幾截斷掉了的樹枝,上麵髒兮兮的全是纏繞著的紅色絲帶。他那時候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感覺,饒是自己不信這些,也依然會覺得心裏很悶。

寺裏香火好了,祈福的人多了,就隻能砍掉那些樹枝,衍生出來新的,才能繼續掛上紅絲帶。

可是那麼多的枝條,卻偏偏砍去了他們的那一支。

冥冥之中,就像是有了暗示。

他做出了決定。

讓段暉暗示她,讓穀心然告訴她,他在她的心裏,就真的因為穀心然的那些話,而開始漸漸死去。

可有一天她就真的這樣想了,其實他也舍不得,而聶真的出現讓他自以為平靜了很久的心開始變得浮躁起來。

她回來了。回了北京,為了聶真。

全中國這麼大,她遇不上他,卻能跨過海洋,最後在北京,遇見聶真。

段暉說聶真邀請牧落去了歡樂穀,這樣一個嚴肅並且自傲的人,請她去歡樂穀這種場合,那意思太明顯。當時說的時候,段暉的話裏語氣是很明顯的不讚同。

其實李楠他們都不讚同,他們的眼裏,牧落就算是飛蛾撲火,也會不顧一切的。可她越是執著,他就越是害怕,害怕自己抵抗不了那些噩夢。

都是活受罪。

他想,自己就遠遠地看一眼就好,看她過得如何,是不是很好。

他為自己的心軟找了一個借口。聶真和她玩得很開心,他站在那棵樹下,突然就想起自己和她在一起這麼久,卻從來沒有好好陪她去瘋過一次。

她看著聶真的眼神很刺眼,他刻意忽略自己那自心底蔓延而上的絞痛,轉過身離去。

自此,再不允許自己放縱。

身後恍惚有人在喊自己,他以為又是幻覺,沒有回頭。

後來的日子裏,他總是能聽見聶真這個人,他對每個女孩子紳士優雅,卻偏偏對她不同。

2008年的奧運會,他是在某一天想起來,自己承諾過她,陪著她一起看開幕式,倆人還下注,中國的舉旗手是誰。

在他去還是不去之間,選了前者。

那一天人群熙熙攘攘,他混在人群裏,自以為掩藏得很好。

可她似乎發現了自己。

他也逃得狼狽。

後來她突然的出現,打得他措手不及。

和她共處的每一次,他都在極力克製自己。

許笙看得出來,說,“人不能做順自己心意的事情,其實是很痛苦的。因為不斷地讓自己難過,那些委屈會達到一個極限。”

那些極限果然在段暉一次無意間告訴自己她懷過孕後,再也忍耐不住了。

這麼多年他們兩個人其實誰都放不下,彼此強迫自己去接受其他的人,其實這本身就是一種不負責任。

他在她的麵前躲躲閃閃,始終不知道如何自處。他說與不說,那些真相就在那裏,他也知道遲早有一天會被揭開,那些念頭就像是懸在心上的一把斧頭,隨時會斷裂,隨時會破碎。

母親也不止一次提過將她帶回家來,他沉默著沉默著,這件事兒就一拖再拖。

兩個人重遇到和好其實也不過半年的時間,可她為了和他在一起,卻幾乎用盡了整個青春,他想不會再有人如她這一般愛他,而他也無法再接受除她以外其他人的好意。

葉先進說,牧落很幸運,能等到他回來。

說這話的時候,葉先進眼裏有落寞,也有沉澱了許多年後對自己空望的嘲諷。

元旦她離開的時候他想追卻沒追,因為知道有的事情總是需要去麵對的,比如他的這些幻覺這些心理壓力真的治不好,她該怎麼辦?如果她知道了這些,會不會離開自己。

如果他知道她回到了上海就會出事兒,他一定會在當時她走的時候,攔住她。

那照片觸目驚心,每一張都能成為點燃他怒火的根源。

那個叫做卓桑的男人,兩隻手都碰過她,他在後來親手卸掉了他的兩條胳膊。

這件事兒鬧得很大,和當初學校裏發生過的那些事兒脫不了幹係。

她總是會因為外界的鬥爭而受傷,當年她父親的事兒算一件,如今這又算是一件。

她有的時候會很沉默地坐著想著某一件事,見到他會輕輕地笑眼裏全是濃情蜜意,可是那性子再也不如當年的跋扈張楊,也不似當年的濃烈似火。

並不是因為對他的感情在日漸的磨合中逐漸變得清淡,而是因為她在成長中開始明白了愛情裏的細水長流來日方長。

他加班了一個通宵,次日清晨回家的時候,路過商場,看見了那櫥櫃裏的顆顆晶瑩,想起她空蕩蕩的手指。

之後的一生還有那麼長,她和他世界的軌道在千千萬萬人之中相交相合。

他想,這一切得之不易,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