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樓中鸞(1)(1 / 2)

死一般的寂靜。這是涉水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麵對死亡,沒有想象中的蒼白與殘忍,反而多了一分動人的淒清。

吳玄走過去,輕輕拍了拍謝老爺的肩,柔聲道:“為少爺…準備後事吧。”

謝老爺依舊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似乎癡了。

涉水不忍,拉著吳玄出了老人家的住處,直往竹苑而去。

院子還是那個院子,栽滿了一叢叢翠綠的竹篁,院中池塘裏的錦鯉還在優哉遊哉地遊,隻是主人已經離去。

涉水老遠就看見弟弟失魂落魄地坐在茅草屋前的門檻上發呆。許是聽到了腳步聲,浣溪抬起頭來,平靜地問道:“趕上了麼?”

涉水點頭:“你做得很好。”

浣溪搖頭:“不,我做的不好,我沒能救他…”

“生死有命,不是你的錯。”涉水走了過去,摸摸他的頭。

“轉魂之術,”吳玄也靠了過來,“將一人靈魂轉入另一軀體之中的上等仙術。浣溪公子法力不淺。”

猛聽到“仙術”二字,涉水驟然心虛,轉頭看了吳玄一眼,卻見他神色如常。

“我沒辦法,”浣溪徑自陷入在悲傷的情緒裏,低了頭,用手指劃拉著地上的塵土,“當時他已在彌留之際,卻忽然坐了起來,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死死地拽著我的衣袖,拚命地、拚命地說著‘我想見父親’‘我想見父親’…”

“怎麼會…”涉水有些訝異,“他應該很恨他父親才對…”

“我不知,”浣溪搖頭,“我隻知道以他的身體根本走不了那麼遠的路,即便用抬的,也很有可能折在半路,而你們又遲遲不歸...無奈之下,我便讓他上了燕妖的身…”說著,頓了頓,看著涉水道:“姐,我是不是做錯了?”

“你沒錯,”涉水對他微笑,“你做了件好事,積德的好事。”

“對了,那燕妖呢?”吳玄問道。

“我在這兒…”一個微弱的聲音自屋內響起。眾人回頭去看——

那是一隻黑衣白腹的燕子,正伏在屋內的床沿邊撲閃著小小的翅膀。床榻上,謝明軒正安靜地躺在那兒,似乎“睡”得正香。

“因為強行在白晝現身,所以被打回原形了麼…”吳玄道。

涉水問:“為了一個瀕死之人,值得麼?”

燕子依舊無力地撲閃著翅膀,用微弱的聲音說道:“值得。”

“就算直到最後,他最愛的人不是你;直到最後,他最想見的人也不是你?”

“至少他的一顆心曾在我的胸腔裏跳動過,”燕子發出一聲微弱的鳴叫,“我能感覺到,他會永遠活在我身體最深處…夠了。”

自古多情空餘恨,此恨綿綿無絕期。不知為什麼,涉水腦中忽然冒出這句話,徘徊著,久久不散。

三天後的清晨,參加完謝家少爺葬禮的姐弟二人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謝府。一同出府的,還有小道士吳玄。

走在謝府大門外空曠的長街上,三人一路無話。過於寂靜的周遭,襯得他們的腳步聲格外清晰而空靈。終於,是涉水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我說,”她停下腳步,看著自己的影子被熹微的晨光投射在地麵上,“你幹嘛老跟著我們?”

“誰?我?”吳玄也駐了足,明知故問道。

“難不成是我弟?”涉水眯眼。

“我們剛好同路,”吳玄道,“你瞧,這條長街連個岔口都沒有,我就是想拐彎也沒轍呀。”

“姐,吳玄哥哥多好,怕我們路上寂寞,特地與我們一起上路。”浣溪笑得見眉不見眼,“對了吳玄哥哥,你接下來準備去哪兒?”

“我麼?我呀…我準備去北方。”

“咦——?”浣溪驚呼。

“怎麼了?”吳玄忙問。

“那我們真的同路!我跟我姐剛好要去北——”

說時遲那時快,涉水飛速踩了浣溪一腳。可憐的淮水府少主登時盈了一眼眶淚,將到了嘴邊的“海”字給生生吞了下去:“北…北…北方…”

“是麼?那可真是巧了,”吳玄笑道,“我聽說不久就是玄武神君大壽,還想去北海邊拜祭拜祭呢。你們說,既然是他老人家過壽,會不會有很多水族神仙都聚集在北海?”

“咳咳,”涉水有些尷尬地咳嗽,“可…可能吧…”

“不是可能,是肯定。”浣溪揉著被踩疼的腳,憤憤不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