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話 蓉僖妃茗香決裂(2 / 2)

這並不是我識人洞事的眼光比僖妃獨到,而是因為,我對皇上從來都很堅如磐石不移轉的信任。我信任皇上,知道他絕、對、不、可、能會變成一個輕易被人蠱惑心智、日漸渾噩消極的一國昏君!

但這等心思卻是委實不能同旁人道出來的,一如皇上夜裏對我說,他興許是在下一盤大棋。我若支言一二,又怕會壞了他什麼樣的大事情。

便隻得斂住心緒整頓了神思,麵上做出一副不以為然的寡淡模樣來:“嗬。”我沉下雙眸勾唇一笑,看來此遭是逃脫不了同僖妃決裂、把這惑國妖妃之名做到底做實了的宿命了!我轉了杏眸含笑緩緩,一字一句音波徐徐,“宮裏哪有什麼永遠的忠義?離合聚散從來都起於利益!若想在這深宮之中好好兒的活下去,便就隻有大難來時良禽擇木各自飛……不是娘娘教給奴婢的麼?”臨了一停,後猛一抬眸對僖妃瞧過去。

蓉僖妃的麵孔早隨著我字句的坦緩吐露,而變得越來越蒼白。因為我此時此刻言出的這一席話,正是她曾對我說過的原話不變。這一刻,她定有一種自作孽不可活的矛盾與作弄感!

這惡人我既然已經做了,那又何妨一做到底呢!就著曳曳飄擺的簾幕撩撥起的光影錯落,我把身子站了起來,複又對僖妃款款然頷下首去:“娘娘。”這一聲喚如是含笑,邊凝眸逼仄,“言語字句說了也就說了,嘴上的不客氣橫豎也不會叫誰少去一塊兒肉不是……但,行動上可莫要把嬪妾給逼急了,若嬪妾有一日真被誰逼到了某種地步,大不了跟你們魚死網破!”最後這半句陡然一揚,在僖妃甫地抬眸恍神間,我壓低眉彎緊臨著又是一句,“嬪妾雖沒有學過怎樣討得您們這些個藩府老人兒的歡心,但須臾十幾載浸泡在這幽幽深宮裏倒是學過怎麼惑亂後宮!可莫要把臥虎……當作了病貓。”於此一哂又起,“誠如我就算是病貓,發起威來也決計是惹不起的!”

“放肆!”僖妃終於自錯愕中回過神來,拍案而起、一通爆發。

我隻顧嘴上說的盡興,但那個時候我怎麼都不會知道,“一語成讖”,往往隻是一瞬間的事……

“元嬪,縱然你此時此刻囂張跋扈又能支撐到幾時去?”僖妃那張從來清漠的麵目這一刻染就了少見的火焰,她頷首沉目,森森沉沉的定格在我眉宇之間,吐口字句恍若繚繞一層霜雪,“善惡到頭終有報,隻爭來早與來遲。無論浮沉跌宕、落魄風光,本宮奉勸你一句,可莫要忘記了你一開始那原本純粹的初衷!”

“嗬。”我勾唇一哂,抵著蓉僖妃咄咄一句狠逼過去,“在這劫濁、見濁、煩惱濁、眾生濁、命濁交織難扼的五濁惡世,如何能夠擁有純粹的初衷與良善?僖妃娘娘……”於此又陡然把語氣一輕緩,這由至烈變得至柔如此一番蛻變做了周全,看在眼裏可謂詭異不祥、真個做了鬼魅狐惑。我緩神幽徐,“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善惡報應?嗬,橫豎這茫茫大千、虛幻世界,到了頭善的惡的全都沒一個不死的,橫豎殊途同歸爾爾!”

在丟下這一句帶著凜冽韌力的字句之後,我瞧著蓉僖妃身子一軟、倏然就癱在了繡墩上去。卻也沒做管顧,徑自轉了身子就此走的決絕。

撲麵的暖風貼合著心境的迷亂,起的很是陰鬱,甚至於這之中,我嗅到了淺淺淡淡幾絲不祥的血腥味道。

心口略疼,這感覺莫衷一是……

其實方才我撂下的那最後一句話,委實是不對的。即便是殊途同歸、千古艱難唯一死,但難道人就隻活這一輩子?

萬般皆不走,唯有業隨身。蓉僖妃說的其實沒有錯,該有的報應、該做的償還,遲早都是會悉數襲來的。即便這個世道有些時候,其實是逼人作惡……

嗬!

處在囹圄娑婆之中的性靈,又哪一個不是孽障彌重、業力深沉?如何能有佛緣大覺加持救贖,直破橫波渾潭帶業往生,佛國淨土輪回遁超萬頃蓮台得自由?

孤星不語、夜影恍惚……這一瞬搖搖擺擺、走走停停、跌跌撞撞。便在這不知不覺的搖搖擺擺、跌跌撞撞之間,不覺就已經心如死灰、萬態蒙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