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桃見狀,便拿捏著力道往他肩上一拍:“才吃飽就躺倒下來,當真不知好歹。”
但皇帝卻仍然沒有要起來的意思,隻是那樣懶懶地躺著,楊桃也不再強他,知曉他忙了一天的政務,便讓宮女取了一盒薄荷油來,指腹輕點了兩下,便在皇帝的太陽穴上慢慢按摩開來:“宮中許久沒有喜事了,薛容華有孕,倒未必不是一個吉兆。妾先恭喜陛下了。”
皇帝原本正閉眼享受著這難得的溫情,聽見楊桃這番話,倒是冷笑了一聲:“你如今打起官腔來,倒是愈發厲害了。”
楊桃隻是不以為意地一笑:“妾是您的皇後,難道這麼說不對麼。”
皇帝倒是靜了下來,半晌才又突然發問:“看來如今不論誰人得寵,又或是誰人有孕,你已全然不在乎了。”
聽到這話,楊桃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妾在不在乎,於陛下而言,重要麼?”
楊桃幾乎並不待皇帝回答,便已自顧說了下去:“妾記得那時自己還隻是一個小小的宜美人,仗著入宮前與您的情分,受著您的恩寵張牙舞爪,絕不許旁人輕易分去你的寵愛。陛下那時誇妾:嬌蠻卻不失可愛。但日子久了,這份可愛便成了貪得無厭、不知感恩——後來妾終於成了夠格的皇後,您嫌妾古板無趣,妾偶爾吃醋時,你又嫌妾沒有皇後的樣子……”
說到此處,隻聽楊桃微微歎息一聲,“陛下您究竟想要妾如何呢?”
皇帝沉默了良久之後,才睜開了眼睛看向楊桃:“有件事,朕想了很久才終於明白:朕喜歡的,從來不是什麼嬌蠻可愛的你、也不是端莊大度的你。朕喜歡的是你這個人,不論你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嬉笑或是怒罵,潑辣或是端莊,這本就都是你,都是朕的雙宜。朕之前,是讓豬油蒙了心,才會那樣傷你……”
楊桃顯然未料皇帝會有這番情真意切的剖白,一時倒是愣住了,再想起此前這番時日皇帝的所作所為,不由感慨道:“陛下似乎與以往不大一樣了。”
“不如說,這些年過來,咱們都不一樣了。”皇帝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反手將楊桃攬入懷中,“其實朕一直想常來陪你說話,但你總對朕不冷不熱的。今日難得多說了幾句,還是對朕的怨懟,朕如何能不辯白一番?”
楊桃隻是垂著眉眼道:“妾可不敢對您有什麼怨懟。”
皇帝皺了皺眉道:“你瞧瞧,又來了是不是?就是有又如何,朕難道忍心責怪你麼?或是要朕明兒下道明旨,允許皇後對朕不敬、對朕不恭。果然如此,朕這個做皇帝的,也不要什麼麵子了。”
聽到這兒,楊桃才忍不住噗嗤一笑,皇帝見到楊桃久違的真心笑意,也不由得跟著笑了:“這就對了。”
隨後隻見他在楊桃發間輕輕落下一吻,輕聲呢喃:“朕自知虧欠你很多,讓朕慢慢來償吧。”
楊桃聽見這話,竟是麵色一變,不動聲色地脫離開了皇帝的懷抱,冷冷說道:“若隻是因為自覺虧欠,那麼大可不必。陛下乃是天子,納妾入宮已是皇恩浩蕩,又何來虧欠?妾希望,愛隻是愛,恨也隻是恨,還是不要摻雜多餘的東西要好。”
皇帝見楊桃如此,自知是方才說錯了話,不由懊惱道:“你錯會朕的意思了,朕並非隻是出於虧欠……”
然而楊桃生性固執,已認定了皇帝待他與德妃、甚至與其他妃嬪並無二致,便不肯再聽下去,當即出口打斷:“陛下來的不巧,這幾日正好是小日子,恕妾不能侍奉陛下,天色將晚,還請您盡快移駕別處吧。”
皇帝見她如此不留情麵,竟已出口趕人,也不由得怒目圓睜,當即站起身來:“你……!”
但是半晌後,卻仍未見有半句重話從他口中說出。皇帝心知楊桃一向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若是此刻再對她疾言厲色,隻怕於事無補,便隻是拂袖一歎:“皇後好好養著,薛容華有孕,朕去看看她就是了。”
“妾福澤淺薄,不能承陛下之恩,深以為憾。”楊桃倒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一聽此話,便整理好略有幾分淩亂的衣衫,起身恭送皇帝離去。
當皇帝無奈離開後,身邊幾個侍奉的宮女且笑且歎,笑則是因合宮隻怕也唯有皇後才能把皇帝氣成這個模樣,叫他不敢回嘴也不忍責罰。歎則是因知道自家主子生性固執,心氣又高,最不肯人憐憫施舍,皇帝今日這話把她推得更遠幾分,隻怕下回再來,還不知有沒有好臉色給他……也不知皇帝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的天子,還能容忍這樣的楊桃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