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知在醫院休養的這段時期,最擔心的是劉吳柏和王麗,最自責的是唐慎行,最忙碌的人,反而是唐朝行。
敏知在史密斯公司做了太久運籌帷幄的組長,注重的永遠都是如何使公司利益最大化。所以在身體稍稍好轉的時候,她就給敏知發了微迅,要她做好當組長的準備,在朝行反問她“那您自己怎麼辦呢”的時候,她反倒陷入了沉思。
最終她回複道:“我今後還能不能從事化學工作是個未知數,但是我不能再當實驗一組的組長了,這卻是肯定的——所以,先不管我了,咱們組上一次研究的那個新型樹脂材料的後續工作就交給你來盯著了,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
實驗一組一直都是史密斯化學生物公司的王牌實驗小組。上一任的組長在為了家庭定居法國之前,曾經專門指導過劉敏知,細心叮囑她應該如何調節組員間的關係,如何找尋符合小組特長的選題,如何使這個優秀團隊的能力得到最大程度的發揮。
如今,是她該指導唐朝行的時候了。
朝行收到這樣的回複之後心情十分酸澀,甚至想抱著子賈大哭一場。
朝行對史密斯化學生物公司帝都分部的情況一清二楚——在這裏,做前線的實驗才是真正讓人施展拳腳的地方,做理論的研究工作人員飽和得往外溢,潛規則數不勝數,可以說是混亂不堪。以敏知的傲氣和眼界,要是讓她紮進做理論的那塊爾虞我詐之地,怕不是要把她憋死。
朝行心裏有預感,十有八九,敏知是不會回實驗一組了。如果說因為學者的清傲,她受不了做理論的那幫人成天上演的修羅場;那麼同樣,她的傲氣也不可能讓她允許自己掛一個組長的名頭,卻做不了任何精密實驗。
這樣一想,敏知剛才給自己發的微迅,倒像是在發布臨終遺言。
這幾天,朝行一邊主持各種實驗,一邊作為代理組長出席各種會議,還要接受敏知時不時在微迅上發過來的遺言一樣的叮囑。最後她受不了了,給哥哥打了個電話,要他關注一下自己愛人的心理狀態。
“敏知的心理狀態怎麼了?”慎行有點莫名其妙。敏知最近吃得飽睡得香,時不時還玩會兒手機,生活悠閑得很,怎麼看都不像有問題的情況。
“她最近在跟我交代後事哎!”朝行一邊嚼著子賈特製的牛肉粒一邊叫道。“敏知說她以後不能再做實驗了,我看她的樣子也不是很喜歡做純理論工作,再說了史密斯公司的化學理論這一塊本來就很烏煙瘴氣——扯遠了,總之就是,敏知要我接替她組長的工作,而且我覺得她對於不能再從事化學這一點很痛苦。”
“敏知的雙手雖然沒有徹底殘廢,但是對於她來說,這雙已經變形的手不能再做實驗,就跟廢了沒什麼兩樣。”
“她在逼著自己跟我進行工作交接。她在逼著自己退出實驗一組。”
“但她熱愛這份工作,她現在很痛苦。”
慎行扣緊了握著手機的手指,直到指尖變得青白也沒有察覺。
這是他的錯。
敏知被綁架,雙手被打擊得變形,不能再從事自己喜歡的職業。
這都是他的錯。
是他沒有早一點解決掉李建華,是他太粗心大意,是他太輕敵。
慎行的視野盡頭開始變得黑暗,手機那頭的朝行還在嘰嘰喳喳地念叨些什麼,他卻都聽不清了。
恍惚間他覺得呼吸都變得費力了起來,肺部擠壓空氣的過程被拉得極其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