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知的雙手一直被綁在椅子後邊,很快就沒有知覺了,之前被折磨的時候一個人繞到椅子背後對她的雙手做了什麼,其他人發出了或讚歎或恐懼的抽氣聲,這讓她很是恐慌——她當初選專業的時候,學醫的信念要是再堅定一點,她現在就能準確判斷自己的傷勢了,也不用像現在這樣,整天為了雙手的受傷程度提心吊膽。
敏知承認現在自己有些害怕。她原本是不懼怕死亡的,畢竟就算是對一個三十多歲的人來說,死亡也太過遙遠了。再說,如果真到了壽數將近的那一天,坦然接受就是了,又有什麼好怕的?
但是她有點害怕在這裏,以這種方式死去——死在這麼一個卑劣的人手上,她做鬼也不能甘心的。
敏知咽下一口口水,努力保持著清醒。她昏睡的間隔越來越短,這也不太好,萬一有人來救她的時候,她正好在昏迷中,無法發聲求救,怎麼辦?
敏知發現想生死的問題太耗費精力了,她剛剛想到媽媽,差點哭了。而她已經沒有什麼精力來哭泣了,她決定要想一些讓人高興的、可以提神的事情。
於是,敏知開始背元素周期表。
當她第十四遍回憶鋅的相對原子質量的時候,終於聽見了令人愉悅的、槍彈穿過粗糙皮肉的動聽響聲。
敏知用最後一絲力氣掀起眼簾,一眼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讓人安心的身影。那個人映在她此時疲憊的視網膜裏,隻是一團虛晃的影子,但這並不妨礙她感到一陣狂喜,同時腦子裏緊繃的那根弦刷一下斷掉,她低下頭,跌入解脫的昏迷時刻。
慎行不顧何佳寧那“小心,裏麵可能還有埋伏”的叮囑,飛奔到敏知跟前。
敏知的傷勢比上一次的柳思嚴重多了——她露出來的肌膚上全是或輕或重的打擊傷,那雙手更是扭曲變形,昭示著其主人曾經遭受過多大的傷害。
斯蒂芬仔細地觀察了一下敏知那雙變形的手,沉聲判斷道:“多半是被硬物錘斷了骨頭,現在治療的話也許還有救。”
慎行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現在再不送去醫院的話,就沒救了。
他大腦一片空白,抱著敏知就想往車上跑。跑出兩步之後,安東尼攔住他慌張的腳步,頭痛地提醒道:“擔架。”
慎行這才看到一直備在旁邊的擔架。
安東尼帶著人把這片整個房屋群搜了一遍,沒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他回來的時候,慎行已經帶著人走了。
斯蒂芬一邊隨手翻著屋內的東西,一邊等他。
安東尼走過去:“看唐慎行剛才的狼狽樣子,我都有點後悔招他常駐進組了。”
作為一個探員,臨危不亂是起碼的素質,慎行作為特別顧問,理應也具備這樣的素質。
斯蒂芬瞥了他一眼:“安德魯被控製的時候,你很冷靜?”
斯蒂芬其人,說話向來留一半,說出來的話沒頭沒尾,真正損人的全藏在潛台詞裏。就比如現在,他的潛台詞就是:唐慎行慌張是因為有危險的人是他未來的妻子,你因為一個新晉探員就急躁成那樣,心理素質還不如人家呢。
安東尼跟他混了多少年,怎麼會不明白他的潛台詞?但是他沒辦法回懟,於是隻能先咽下這口惡氣。
哼,回頭發泄到李建華頭上——反正這些都是他的錯。
安東尼惡狠狠地想。
一天後,病房裏。
慎行坐在敏知的病床邊,安東尼和斯蒂芬在病房門口守著,以防萬一。
敏知已經醒了,性命無礙,意識清醒,醫生正在強調她的身體以後可能會出現的問題。
“······總之,就是這樣。日常生活中是不會出現什麼問題,算不上雙手殘疾,但是你以後不適合從事需要用到手的高精度職業了。”醫生說道。
敏知看著自己纏滿繃帶的雙手。“所以,做化學實驗······也不可以嗎?”她小聲問道。
慎行聽到這種語氣就已經心碎了。他根本沒有勇氣去抬頭觀察問出這個問題的敏知的神情。
醫生仿佛猜到了點什麼,他凝視著麵前這個在他眼裏還算年輕的女孩子,平靜的聲音裏不由得帶上了一絲同情:“嗯。恐怕不行。”
交代完這兩天的注意事項後,醫生就出去了。走出病房門的時候,他還用懷疑的目光打量了兩個貌似在偷聽人家小情侶牆角的探員一眼。
病房中,敏知看向慎行。
慎行低頭回避她的目光。
“還疼嗎?”慎行忍不住啞聲問道。
“不疼,這裏的麻醉劑效果很好。”敏知的聲音有點虛弱,但是充滿了堅定:“慎行,抬起頭看我。”
慎行顫抖了一下,抬起眼睛,敏知看見了他青黑的眼眶和遍布在眼底的血絲。
“明明被綁的人是我,怎麼看上去你的狀況比我還糟糕。”敏知苦笑了一下,“你告訴過我爸媽,我已經安全了嗎?”
慎行重重地點頭,但是說不出一個字。是他讓一個好端端的家庭遭遇這場變故,他此刻在敏知麵前簡直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