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雙 代 會
春天悄悄地來臨了.
雪地上露出一小塊一小塊的黑土,路旁,溝邊,雪下流出淙淙細水.空中時時飄下幾聲\"嘎嘎\"的雁叫.在樹林裏,折一根小枝條,也會發現它變得十分柔韌,不似冬天那般脆硬.用斧子朝白樺樹的樹身砍一下,斧痕上流出一股清亮的水來,吮一口,甜滋滋的.
太陽出來的時間越來越早,陽光也帶點暖意了.拖拉機拉著農具開進地裏撈雪,促使積雪早融.黑色的大森林包圍著的成千上萬畝白色田野上,幾點紅色在緩緩移動,發動機的轟鳴聲呼喚著沉睡的大地.
團裏召開\"1974年度先進集體,先進個人代表大會\",簡稱\"雙代會\".我們連由葛副指帶隊,先進生產者是王玉喜,受全團通令嘉獎的是馬成山,袁夢英和我.因王玉喜回61團去了,隻我們4人參加會議.丁指導員和我談了話,他告訴我,團裏本來有規定,我們9月份和12月份共從哈爾濱接來300多名知青,是不參加評獎的,因時間太短.我因打井做出特殊貢獻,所以團裏特批嘉獎,全團的新青年中隻有我一人,要珍惜這個榮譽.
連裏的小型車專門送我們去團裏開會,我已經很久沒去團部了,心裏很興奮.去年我們9月份來時,隻在團部停了一會兒就下連隊了.後來拉磚拉菜還去過幾次,每次都是來去匆匆,有時還是半夜,基本上沒停留,團部到底是個什麼樣兒,都沒看清過.我們坐在拖車裏麵光溜溜的鐵皮底上,一路顛簸,心裏卻象坐在大客車裏一樣舒服.早春的陽光照耀著我們,風帶著暖意拂麵而來,雖然到處都是積雪,我卻感到春潮在湧動,一種勃勃的生機,正從荒原的下麵不可遏製的升起.
團部的十字路口上,東南角是商店,西南角是招待所,東北角是團部機關,西北角是營建連.再往北有大修廠,磚瓦連,加工連,汽車連,大庫,醫院....這些都是一年半以來建起來的.
我們住的是招待所最低等的房間:一間屋子裏有上下兩層通鋪,住10幾個人.被褥是剛拆洗過的,有電燈,有公用的洗臉間,沒有自來水,是一口大缸供水,公廁在室外.招待所有個大食堂,會議期間每天早餐是大米粥,饅頭,鹹菜.中午晚上都是6菜1湯. 這些對於我們剛從墾荒點來的人來說, 已經是眼花繚亂,有一種\"久違了\"的感覺.吃了幾頓有油有肉的飯菜,肚子就不舒服了:幾個月來胃腸裝慣了蘿卜清湯和黑麵饅頭,沾點油葷就瀉肚子,一天要跑幾次廁所.
\"雙代會\"團裏每年開一次,一是總結去年工作,表彰先進;二是布置今年工作.團政委耿國棟主持大會,並做了報告.耿政委是老北大荒了,有50多歲,一隻眼是殘廢,私下裏人們對他有個不敬的綽號叫'耿瞎子\".但他很有水平,是從23團調來組建68團的,講起話來有條有理,滔滔不絕.他講話的大意是,經過近兩年的艱苦奮鬥,我團已初具規模:開荒10多萬畝,建了20多個連隊;第一年取得小麥收成,結束了靠老團支援才能生活的局麵,基本上自給自足了;接收了300多名哈爾濱下鄉知青,壯大了力量;有幾個農業連隊還取得了好收成並且盈利,湧現出一大批先進集體和個人.但是,一年來存在的問題也不少,如團部機關建設還很不足;一些農業連隊嚴重虧損,開荒任務沒完成,等等.在講到今年的工作時,他說,一是把已開墾的15萬畝耕地種足種好,爭取大豐收;二是繼續開荒建點,開荒10萬畝,要在兩年內達到耕地總麵積30萬畝;三是繼續從老團調來骨幹力量,還要接收下鄉知青,擴大規模,增加力量;四是建設好團機關和基層連隊.政委的報告講了一上午,下午各連分頭討論.第二天是發獎,我的獎品是一個日記本.發獎之後,各連參會代表分別照相留念,我和副指,老馬,小袁4人在招待所門前合影一張,這也是我到北大荒以來第一次照相.會開了3天,最後一天是各連隊大會發言表態,葛副指代表我們連總結了去年的經驗教訓,表示了新一年的決心,他是以詩的形式來發言的,博得全場的掌聲.
會議期間,我見到了去年在哈爾濱把我們接來的軍務股的張參謀.他簡單地問了問我和景華的情況,鼓勵我們好好幹.
會後,在返回連隊的路上,我想了很多很多.除了感到光榮和自豪而外,我更多想到的是我們連的今後.苦幹了半年多,吃了那麼多苦,但直到這次去開會,我才知道,我們連是全團最落後的連隊!去年5月新建的3個開荒連中,17連最好,18連也不錯,我們連最差.這次參加\"雙代會\",我的最大收獲就是,第一次站在一個相對的高度俯瞰連隊,我感到自己的責任.我就不服氣,為什麼別的連隊能搞好,我們就不行?我又想到那次去17連看新青年時的所見所聞,還有在回連的路上與景華,王福洲的爭論,暗自下了一個決心:一定要用自己的雙手把連隊建設好!
連隊要拉電話了,全連出動挖坑,樹線杆.雖已是大地回暖,但地下還是幾尺深的凍土.按要求,得挖1.5米深的坑.我們把要挖坑的地方先堆上木柴點火燒,化掉一層挖一層.挖了幾天,最後燒柴沒有了,隻好用鎬刨,我整整用了一天時間,硬是用鎬刨出了一個一米半深的坑.挖好坑後,把樹林裏伐出的專用做電線杆的一根根圓木扒掉皮,根部用火燒成一層碳化防腐,頂部釘上橫杆,裝上瓷瓶,又一根根下進坑裏,用土埋好.幾天後,幾百根電線杆已整齊地排成一隊,伸延到幾裏之外的公路上,連隊與團部接通電話了.
小麥播種就要開始.全連緊張動員起來,調動一批新青年到各個崗位上去.根據排裏的推薦,連裏最後決定,鄧茂川,陳力濱,張曉光等去機務排當拖拉機學員,莊克福去學木工,李國友去當衛生員,還有去連部當通信員,當出納的.到洪爐去打鐵的.到飼養班去喂豬養牛的.兵團最離不開的就是農工,什麼髒活累活,分派不出去的雜活都是農工來幹,就象蜂群中的工蜂,螞蟻中的工蟻.但地位最低的又數農工:好一點的都抽去幹技術活,腦力勞動了,什麼也不行的就留下來.如果去機務排了,就叫\"上機務\",如果從什麼崗位因為什麼調回農工排了,就叫\"下農工\".我和景華送走了一個又一個,而我們哥倆仍然是在農工排.我們也很眼饞,從剛到連隊開始,看著那些機務排的人輕鬆地駕駛著拖拉機,就象開著坦克一樣威風八麵,真羨慕死了.景華和王福洲,王常峰他們,找個空就跑車上去過過癮.我雖眼饞,可從未去摸過:我是守規矩的人,叫幹就幹,不叫幹碰都不碰.但我內心裏也願意掌握一門專門技術,整天在農工排當個\"打頭的\",將來什麼也不會,想想也很不是滋味.我和景華都找過丁指導員和葛副指,他們隻是笑笑,說暫時還不行,農工排長誰來當啊?我說,有景華就行了,我去學開拖拉機.景華說,楊立偉當排長比我合適,讓他幹,我去學拖拉機.葛副指推推眼鏡一笑說,你們倆都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