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以絕美的姿態出現在我最沒能提防的時刻的是那不能接受也不能拒絕的命運
而無論是哪一種選擇都會使我流淚使我在葉終於落盡的那一日深深地後悔“
席慕容用輕倩的筆調,詩意地敘述了一個事實,和周國平的哲學殊途同歸:兩難之際的無法選擇以及由此帶來的結局。
世上所有選擇,都遵循一個規律,舍此必得取彼。大多數人幸運的原因不是因為沒有麵臨選擇,而是選擇的兩方在心的天平上一頭輕一頭重。好棄好取。這種選擇相對輕鬆。真正大不易的選擇是無法作出選擇的選擇。這個時候,人的心無論選擇哪一種,都會被硬生生撕成兩半。
還是這個痛苦的哲學家分析得透徹:“選擇的困境包容兩個要素:第一,選擇不可逃避;第二,可供選擇的方案均不能接受。也就是說,這是一種既不能逃避又無法進行的選擇。欲作選擇,進退維穀,欲不作選擇,又騎虎難下。由於諸方案在同等程度上不可接受,使選擇失去了實際意義。然而,不作選擇則意味著諸方案之一仍將自動實現。在這樣一種困境中,命運的概念便油然而生……”
是的,命運。人在無奈和苦痛的情況下聊以自慰的就是這兩個字。命不由人,窮通悲喜都不關底事,從心理上,可以讓自己稍為輕鬆一些,對不如意的境況有一個推諉責任的借口。
無論是積極和命運抗爭,還是消極等待命運的裁決,隻要處在這種兩難境地,都會通向同一種結局:痛悔。
他們這一群精神上的貴族,不約而同地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命運的荒謬和粗暴。
想來古往今來所有敏感的人們都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了,所以佛家才會提出著名的觸背玄關。
觸背關是禪宗裏的一個支派溈仰宗給學人設立的著名的思維瓶頸。
舉例言之:溈仰宗祖師溈山說:“老僧百年後,向山下作一頭水牯牛,左脅下書五字曰‘溈山僧某甲’。當恁麼時,喚作溈山僧,又是水牯牛;喚作水牯牛,又是溈山僧。畢竟喚作甚麼即得?”
假如說此例隻能說明禪師為了打破學人心中的迷惑而特意設置的語言障礙,那麼,下麵一則就是對人們生存境遇的真實寫照:“如人行次,忽遇前麵萬丈深坑,背後野火來逼,兩畔是荊棘叢林,若也向前,則墮在坑塹。若也退後,則野火燒身。若也轉側,則被荊棘林礙。當與麼時,作麼生免得?若也免得,合有出身之路。若免不得,墮身死漢。”
這樣的苦境,叫常人如何可免?就是叫不平常的人,又如何可免?身為一個父親,給妞妞治病,妞妞不免一死,不給妞妞治病,妞妞仍舊不免一死。最終的結局就擺在那裏,妞妞就是要在身受萬般痛苦之後悲慘死去。神啊你讓一個絕望的父親怎樣選擇?治療了,孩子眼睛被挖除,身受萬般疼痛,最終仍舊要死去,讓父親心下難忍,想著不如不治;不治療,孩子癌症病灶日漸擴大,蠶食幼嫩的身體,仍舊受痛而死,讓父親痛哭失聲,想著還不如治療。
妞妞最終死去,剩下這個當父親的,長長久久的沉浸在痛苦和追悔裏,無法自拔。
這種境況像什麼?
“斜陽裏山芙蓉遲遲開放前來的卻是傲然的時光生命中所有的猶疑和蹉跎仿佛都在此刻現身責問劍氣森冷暮色逼人……”
在沉沉下降的濃雲裏朝我們迎來的是複仇之神。
痛和悔就是複仇之神,向著每個不得不做出選擇又無法做出選擇的平常人來複那千古的仇怨。
佛家心是慈悲心,如人父母,救兒女脫難。學佛的人都是天性敏感,宿有慧根。行走在萬丈紅塵的時候,所聽所見所識所感,莫不為苦。生老病死貪嗔癡欲,莫不難堪。他們想必見到的這類不可選擇的選擇太多,所以才會把這一脈溶在佛理之中,然後提出解脫法門,指引眾生普渡彼岸。
說到底,彼岸又在哪裏?打破分別心,走向圓融無礙境,直指人心,見性成佛。隻是千百年來,梅子青了又黃,黃了又青,真正作了佛的又有幾個?
通向解脫的路途十分艱難,總有浮雲遮住望眼。
枉了佛的觸背玄關。
我們有沒有過兩難的景況?有沒有無法選擇的命題?有沒有哪條路都走不通又無法停止不前的焦灼和思慮?
如果沒有,為什麼席慕容會寫那樣的詩句?
如果有,為什麼我們現在仍舊活著而且活得在別人眼睛裏還算不錯,起碼正常?
這也是一個兩難的觸背玄機。
寸寸青絲愁華年
我把頭發洗了,散披在肩上。抬手掠鬢,恍惚間好像做了一個長長久久的夢。
很早以前,心裏是裝有很多夢的,就連臆想的前景都是一派薄薄的玫瑰紅。
那個時候,我正穿著宿舍老四的小黑衫,衫上帶一個可以抄手的肚兜兜,直筒褲,黑皮鞋,長發披在肩上,在教室裏搬開桌椅跳舞,一扭一扭的,就一直扭進了現在的歲月。這中間說不清怎麼變化,反正經過了許多事情,看過了許多風景,也換了許多種的心情,像一隻掛在枝上的梨子,從青皮澀肉變成了黃澄澄帶金星,然後色澤開始發烏發暗,一陣風吹過,最終的結局是什麼我很清楚。
什麼都已改變,隻有這一頭長發一直舍不得剪短,隻是平時紮束得緊,隻有洗過頭之後才能有片刻披在肩上的寬鬆,好像在現實中擠壓半天的心情,也隻能這一刻才能略微放鬆和恍然間想起一些差不多早已遺忘的舊夢。
突然想起一句話來:長發為君留。聽起來十分的溫柔。
我覺得長發很美,無論中外,無論金色、黑色、火一樣的紅色或者亞麻色,乃至太陽曬白的麥秸色,隻要蓬鬆披散在肩上,襯托著白皙的皮膚和精致的五官,感覺都十分的美麗。不僅美麗,而且行了無數的德政。晉朝時,陶侃家貧,好友來訪,做母親的剪下自己一頭長發換來飲食款待客人,這就是著名的截發留賓的故事。今天下午剛看過一出戲,戲裏的女子剪掉自己的一頭青絲給郎君做趕考的路費。中學時學過一篇英文課文,窮困的兩夫妻,一個賣掉自己的金表來給妻子一頭長發配一隻美麗的玳瑁梳子,而妻子卻在同時賣掉自己的頭發給丈夫買了一根配金表的鏈子,長發驗證了貧窮裏金子換不來的愛情。
時常想像古代美人梳妝的情景。臨水照鏡,花映人麵,一把玳瑁梳把自己的一頭長發梳啊梳梳得十分柔順。這樣想像的時候我就想起了香港電影《倩女幽魂》裏那一幅畫來,畫上的女子就是這樣的情景。美麗的女鬼聶小倩和落魄書生寧采臣因這幅畫相識,然後又經曆了那麼多的生關死劫,在一家破舊的小客棧裏,你一句,我一句,共同在這幅畫上題寫了這首美麗的詩:十裏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
可憐形單望相護,隻羨鴛鴦不羨仙。
好一句隻羨鴛鴦不羨仙。不趁著青絲烏發的時候好好相愛,可真辜負了華年。
看83版射雕的時候,特別喜歡那首用四張機譜出來的曲子:四張機,鴛鴦織就欲雙飛。
可憐未老頭先白,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衣……
配歌聲的兩個畫麵是疊映的,一個是一身盛裝,發烏如漆的妃子,坐在簾子裏,一邊想念戀人周伯通,一邊彈奏這首樂曲,一個是因為愛兒被傷身死,頭發一夜變白的半老婦人幽幽怨怨的撫摩一塊紅綾肚兜。我一邊回憶,好像宛轉憂傷的歌子又在耳邊響起,百轉千回。
留長發的女子都是願意心有所屬或者已經心有所屬的。最願意做的事情就是愛人輕輕地梳理自己的頭發,對著菱花鏡,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四目相對裏交流著愛的信息,漸漸的女子的臉上就會浮起嬌羞的紅暈。隻是現在這種含蓄的示愛方式十分的稀少,現代人喜歡用最直接的方式表達情意,比如鑽石和寶馬,比如鮮花和巧克力。
無意間見到一個很美的詞,叫做青絲如鎖。一把青絲一把鎖,用青絲鎖住愛情。可是,青絲做成的鎖,能夠把愛情這隻鳥鎖住多久,讓它在愛的圍城裏宛轉啼鳴?
佛祖說是三千煩惱絲,這話真是真理。
青絲帶來的煩惱和情傷比比皆是,所以剃去了頭發就成了斷絕煩惱的象征。可是多少年過去了,沒有頭發的和尚哪朝哪代都會有,但是修煉成仙的人卻沒見了幾個。這頭發沒有了,煩惱也一樣會有。你看,有沒有頭發都會有愛,有了愛就會有恨有傷。追求愛是人的本能,而受傷害是不可避免的結局。
現在街上流行各種可樣的發型和發式。有一陣子興的頭發短得隻能蓋住頭皮,有一陣子興的頭發擰得像戴了一頭的鋼絲,有一陣子明黃鮮綠滿大街都是。可是好像怎麼興都隻能是一陣風,到了現在,看的最多的還是一頭直直的青絲。我並不是褒揚傳統的美麗,不過這種傳統自帶的霸氣倒是反應了女子的一種心理。無論這個世界怎麼的改變成了男女一樣的當家作主玩政治,絕大部分女人的心裏渴望的仍舊是愛和關懷。我想這大概是天性吧。男的可以關注事業,女子最多的還是關注情緒。
真可以說的上是一頭長發為君而留。叱吒風雲的鐵娘子難道不願意小鳥依人的躲在愛人的懷裏?朗聲大笑的商場女傑難道不願意紮著圍裙下廚房喂飽孩子和夫君?著一身職業裝和得心應手地處理各種事情,背過身去心裏還是渴望有一個溫暖的胸膛。如果有人願意為自己梳理這一頭的秀發,又有哪一個女人肯裁短了自己的滿頭青絲?
奇怪的是,自己當時就是長發披肩,也並沒有覺出怎樣的幸福,隻當是十分自然而然的事情。結果今日哪怕這一個小小的生活細節被摒棄,都能引起一場懷舊的心情。耳邊又響起那句詩:十裏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
病時彼此慰寂寥
一個朋友,半夜訴衷情,說是對一個人如何愛慕,且又列舉說:她承受家暴,我也承受家暴,她遇人不淑,我也遇人不淑,所以我和她同病相憐。我們都是年少時走了彎路雲雲。
我聽不下去。字裏行間,隻不過是在費勁尋找兩個人際遇的同類項。天底下遭受家暴的人何其多也,遇人不淑的人也恒河沙數,你都要一個一個地愛慕?
所以“同病相憐”這個詞不好,不踏實。不是建立在性情、誌趣、理想等硬件方麵的投合,由此生發的感情根基不穩。盡管這個詞好像有魔力的手指,瞬間就能把人牢牢吸引到一起,情誼瞬間升溫,好得能穿一條褲子,無分彼此,更會彼此對訴:家裏那位多麼多麼不好,多麼多麼狹隘和暴躁,多麼多麼淺薄和無聊,於是執手相看淚眼,覺得愛情的暖流從腳後跟冉冉升起。
所以,倘使有人說和你同病相憐,撐死了也就是說和你是“病友”。這是所有的“友”級親密關係中,最低級的一種。就像網友,因為都上網,於是就成了友,你曉得上網的都是什麼人?它和“車友”“驢友”“書友”“畫友”不是一個概念,再怎樣的友,都是建立在同樣的興趣愛好基礎之上,惟有這個“病友”,誰可樂意去得病呢?所以是很被動的一種“友”,激起的隻是一種類似於同仇敵愾似的感情。一旦病消失了,“友”也就不複存在。若是擴大到某種社會運動,則更像是一種險惡的同謀,憑遭際之類同,抹平個體的差異,把人硬摶進一個群體裏,然後大家轉著同一個念頭,發出同一個聲音,表達同一個訴求,若是有誰敢有異議,就被指斥為叛徒,一人一腳,踹入十八層地獄。
真正的誌同道合,和同病相憐根本不是一回事,好比向陽花向陽開,背陰花背陰開。
春秋戰國時,俞伯牙楚人而仕晉,官至上大夫。一日回楚,行至漢陽江口,撫琴遣懷,遭樵夫鍾子期偷聽。俞伯牙小覷他是個砍柴的,有意考他,問他琴理,鍾子期侃侃而談。伯牙又彈琴給他聽:“其意在於高山,撫琴一弄。樵夫讚道:‘美哉洋洋乎,大人之意,在高山也!’伯牙不答。又凝神一會,將琴再鼓,其意在於流水。樵夫又讚道:‘美哉湯湯乎,誌在流水!’”伯牙得遇知音,二人結為兄弟,約定明年中秋伯牙再來。次年俞伯牙不負前約,乘船而至,子期已經亡故。俞伯牙墳前揮淚撫琴,吊罷把琴摔得粉碎,口占一絕:“摔碎瑤琴鳳尾寒,子期不在對誰彈!春風滿麵皆朋友,欲覓知音難上難。”
看。
俞伯牙和鍾子期沒有那麼多的同病可以相憐,他們身份不同,地位不同,收入不同,日子不同,惟有一點相同,那就是愛琴,一個會彈,一個會聽。會彈的天底下找不著幾個,會聽的天底下也找不著那麼多人,所以一個死了,另一個摔了琴,這樣的心痛是真的心痛。任何一對起於“同病相憐”的戀人,你們有沒有本事做到一個彈琴,另一個就能懂?遭際之內的感受大家都明白,遭際之外的種種感覺,他的你能不能明白,你的他能不能懂?所以大多是起於同病相憐,止於病好離散--病時彼此慰寂寥,病好撒腿就逃跑。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總不如直觀的數據。可是至今無人給出這麼個數字,所以就總是有一些人,在麵對別人的時候,會說出楚楚動人的話:“我們同病相憐……”許是有意,許是無心。有意勾引者可殺,無心求同者也許他是真的相信同病相憐就是前生有緣有分,於是今生產生真的愛情。可是卻不曉得這樣生硬扭結在一起的緣分,好比月老毫無道理係紅繩,有幾分做得數,當得真?
很多人的災難都是發生在心裏
一片飛虻,如同飛機轟炸,嗡嗡嗡嗡。人們好奇地看著眼前一切,漫不經心地說,要下大雨了。可是不知道怎麼的,就房倒屋塌,家破人亡。丈夫沒了,女兒沒了,隻留下獨臂的兒子和自己。
重看一遍《唐山大地震》,我倒覺得,地震不是真正的災難,真正的災難發生在人的心裏。有人試探著追求,她卻冷冷淡淡地趕人走,因為“沒了,才知道什麼是沒了。”救了兒子,扔下女兒,一個孩子上學,買兩份書本。地震前,家裏隻一個西紅柿,她讓女兒讓給弟弟吃,說明天媽再給你買;女兒三十年後回來了,她洗了一盆西紅柿--那年的那個西紅柿,是怎麼堵在心裏的:“西紅柿都給你洗幹淨了。媽沒騙你,”一邊說一邊跪下,說:“我給你道個歉吧。”她這個頭,誰知道在心裏磕了多少回,多少回。
還有《集結號》裏,那聲永遠也沒有吹響的集結號,和死扛到底、全部犧牲的弟兄。他們橫倒豎臥,讓唯一幸存的他睡不能安枕,和平年代拚命挖著小山一樣的煤,要把他的弟兄們的遺骸挖出來。他的心裏也是碎的,稀碎。摶不起來。一片浩劫過後的災難。
地震啊,戰爭啊,死人啊,這些都是事件,不是災難。災難是對人心的日複一日的咬齧,讓人疼得發狂。走在大街上,你不知道誰的心裏疏影橫斜梅花黃,也不知道誰的心裏正經曆著一場災難,誰又在一磚一瓦地緩慢重建。
很久以前讀一篇外國小說,一個男人死了,他的妻子板著臉接受眾人的慰問,在靈前哀悼。當人們四散,她回到臥室,關上門,長長地出了口氣,說:“真好。他死了。”所以,旁人看著是災難的事情,對她來說,卻是節日。
魯賓遜荒島求生的時候不是災難,獲救之後到處藏食物,惶惶不可終日才是災難。他一個人的災難。
《牛虻》裏,革命者牛虻終於被判決處死,可是他求仁得仁,死對於他本人來說不是災難,對於他的身為紅衣主教的親生父親才是災難,無論走到哪裏,都看得到兒子身上流淌出來的鮮血啊:“上帝的羔羊滌蕩了世間的罪惡,聖子為了你們的罪孽去死。你們聚集在這裏,參加這個莊嚴的節日,吃下屬於你們的聖體,並且感激這樣偉大的恩惠……你們當中有誰想過他人的受難——聖父的受難?他將兒子獻出,使他釘死在十字架上。你們當中有誰想起過在他走下神座,俯看加爾佛萊的時候,聖父心中的痛苦呢?……他為你們而死,黑暗已經吞沒了他。他死了,我沒有兒子了。噢,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所以說災難是極端個人化的體驗,旁人眼裏的幸福,對於本人也許就是災難。而對於身在約定俗成的概念中的災難中的人,也許他火裏載蓮別樣紅,正得其所哉。
災難是什麼?
災難是刨根問底地質疑,是片片塊塊地鏽蝕,是萬丈高樓一朝倒塌,是原本的幸福和快樂跌了一個粉粉碎。是意義、希望、愛情、家、根、信任這些活人的根本的失去。
--事情的發生永遠不是災難,房屋可以重建,老婆沒了可以再娶,兒女沒了可以再生,朋友背叛可以離開,可是,你讓愛情怎麼再生,讓家怎麼再生,信任怎麼再生,希望怎麼再生。夢醒了,再入睡,可是再做的,已經不是這個夢,它已經醒了。
為什麼想這些呢?因為想吃餃子,卻既沒人和我一起包,也沒人和我一起吃。然後晚上就做夢,夢見在一間屋子裏睡著了,我鋪的蓋的都是白的褥和被,頭頂上雪白的月亮照下來,外邊有人一邊叫著我的小名兒“白妮”、“白妮”一邊找我。然後我就去了一個操場,又在一個高台上睡著了,也是頭頂上雪白的月亮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