嗎?我是個人,不是牛馬畜牲呀……他這樣一說,我才想起他家住的情況了。前麵說過鐵梭標家房子的情
形,他家睡住的地方更不成樣子,隻有十平方米的地方中間用木板隔起來,他爹她媽住一間,實際上所謂
的一間,就是放一張床,連上床都是從門直接到床頭再爬進去的。鐵梭標弟兄姐妹五六個,全部住在隔壁
的這一間。床是他爹弄了些角鐵焊成的上下床,女孩子睡下麵,男孩子睡上麵,小時候還可以,可是人一
天天長大,鐵床卻一寸也沒長。鐵梭標已經滿過十六歲,吃十七歲的飯了,他長得瘦高,腳常常擱出床沿
一截,他的弟弟卻胖,三人睡在上麵常常有擠掉下來的時候,夜裏叭啦一聲,驚天動地的,不是這個掉下
去就是那個掉下去。他媽心疼又無辦法,好在他家打草席有稻草,他媽就抱了一大堆來鋪在地下,誰掉下
去也不至於摔傷了。
鐵梭標的妹妹也大了,女孩子大了總有些事,她們懂得害羞了,她們就扯了塊布圍著床,大妹妹睡覺不在
外頭。她過去不是這樣的,她總睡外頭,說怕兩個妹妹睡覺不老實滾下來,她們伸胳膊撂腿的。現在她卻
硬要睡在裏頭,而且不脫衣服褲子睡,就是再熱的天她也這樣,有時她要換換內衣內褲,總要等人沒在了
才躲在布幔裏換。她第一次來月經時不知道啥回事,急得躲在布慢裏哭,哭得很傷心很無奈,在這樣貧困
而又沒有文化的家庭,誰也不會關心這些事,誰也不會向她講一點有關知識。她媽被她哭得不耐煩,跑過
來問咋個了,咋個了,半夜三更嚎啥喪。她告訴了她媽,她媽扯開被子說有啥哭場,來紅了,說著扯了一
把草紙給她,拿去墊著。她人生的第一次莊嚴的蛻變,就這樣草率地結束了。
鐵梭標他們住的房間和父母的房間,是一堵很薄的木板壁,一點也不隔音的。鐵梭標的父母總要做些夫妻
間的事,鐵梭標拉手推車的父親粗壯結實,做那事很頻繁還很賣力。他們的木床連接著板壁,在夜深人靜
中發出很大的響聲,木床本來就不結實,發出的聲音尖銳而刺耳,加上板壁的共鳴,那聲音就訇然而鳴。
過去他們年紀小時尚不知道啥事,有時醒了又懵懵懂懂地睡了。現在,一切都是那麼的難堪,那麼的羞恥
和難以忍受,他在弟妹們散發出來的氣息裏徹夜不眠。自從鐵梭標去拉手推車後受到那幫人的性啟蒙教育
後,自從鐵梭標看到那個叫三娃的年青車夫,在一個隻有半截圍牆的茅廁裏弄出一灘亮晶晶的東西後,鐵
梭標熱血衝頂,性的意識訇然蘇醒。在和弟妹們相擠的床上,應和著隔壁傳來的轟鳴聲而自慰了一番。自
慰之後鐵梭標心裏麵有了巨大的陰影,他惶惑、自卑、自責,犯罪的意識,道德淪喪的意識使他痛苦不堪
,羞恥不堪。他不敢看人,不敢和他們講話,每天天一亮他就奪門而出,直到夜深一家人全睡了他才敢回
來,回來又重複著過去的噩夢。鐵梭標無法解脫自己,他在荒郊外打自己的頭,打自己的臉,他有一次甚
至把一塊半截磚頭都打爛了,打得血糊糊的,使人覺得他像遇到歹徒,遭到殘害似的。
那天晚上我陪著鐵梭標在小河邊坐了一夜,我家也比他家情況好不了多少,沒有地點可以收留他。我們心
事重重,一股難言的隱痛使我們告別了懵懂的少年時光,前途、工作、生活都一片茫然,我們無應以對,
默默地坐著,默默地睡去,把迷茫和沉重交給黑夜,交給像濃霧一樣空洞而又無法把握的未來。
鐵梭標最後終於出事了,他是在偷窺女人時出的事,而且他偷窺的方式極其肮髒和醜惡,以致於我們都恥
於提起他,恥於講那件事。但我們不講不等於大家不知道,很快這件事在小城裏就迅速地傳開了,鐵梭標
被派出所抓去關了一個星期,又被街道居委會批鬥了好幾次,在一次批鬥後他跑了,跑到一個誰也不知道
的地方。
那天鐵梭標到小巷盡頭的一個公廁去解手,那種公廁現在是很難看到的了,它用土基砌成牆,裏麵是沒有
隔板的一長溜的坑,男廁所和女廁所的標誌是男廁所有一個長長的尿槽,廁所裏的燈早就爛了,廁所的肮
髒和奇臭使人窒息。那時天已快黑了,還有些餘光,這個時候上廁所的人少。鐵梭標進去時隔著木板聽到
一種下竹竿雨的刷刷聲,他一下子就臉紅心跳,一下子就熱血衝頂。鐵梭標已經走火入魔,他非常強烈地
渴望目睹一下那神秘的東西,隔壁的刷刷聲刺激了他非常敏感的神經,像魔鬼的誘惑,他連想也不想就去
搬牆上的土基,等他還沒走攏,那邊發出一聲撕心的驚叫,接著就提著褲子跑了出去,一會兒人來了,鐵
梭標還呆呆地站在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