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無聊的日子裏(四)(1 / 3)

在那無聊的日子裏(四)

周進也走了,周進是到一個很遠的地方去,那個地方有成片成片的森林,那裏的林業局來招伐木工人。我

們都去報了名,這次招工在小城來講是第一次,大家都不怕吃苦,隻要有事做就行。但我們隻讀到小學,

居民委員會的委員一見我們就說湊啥熱鬧,輪不到你們。周進被招是因為他下得一手好棋,招工的頭兒酷

愛下棋,報名時他正和人下棋,周進看見下棋就忘了去排隊,他在半邊看了半響,最後提出和那頭下一局

,那頭兒覷了他一陣說你行嗎?他說試試。那頭兒說你是來參加招工報名的?他說是。那頭兒說你和我連

下三棋,贏了你就錄取了。輸了,你也不用排隊了,你這樣子伐啥木,還不讓樹給你砸廢了。他們就下棋

,連下三局,頭兒贏了一次他贏了兩次。頭兒說你會寫寫畫畫?周進說會,頭兒說行了,我們要一個搞宣

傳的人,你明天來報到吧。

周進走的那天約我們到他家玩,鐵棱標出事他們是知道的。周進為此大拍桌子,連說卑鄙無恥,卑鄙無恥

。恥辱呀,恥辱,你怎麼會和他混在一起呢?說著連連地瞟著我,似乎我也是他的同犯似的。我被他看得

耳熱心跳,我說誰知道他會這樣?周進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我窘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周

萍說也不能這樣說,你不是和鐵棱標也往來麼?繼紅不是那種人。周進說不出話來,用疑惑的眼光看著周

萍。他和周萍竭盡全力地弄了一些飯菜招待我們。這當中有幾人我是認識的,他們經常和周進一起下象棋

。吃完飯他讓周萍打掃幹淨房間,把桌椅抹得很幹淨,然後關了門窗。他說我要讓你們欣賞一次真正的音

樂,讓你們知道啥叫美,啥叫悲壯,啥叫憂傷,他打開他家那個老式的龐大的衣櫃,在底層的櫃裏拿出一

個老式的留聲機,這是我們從來沒見過的,我們都很神奇,圍著它不眨眼的看。周進拿出一張唱片,聽好

,這是稀世之音,別說你們,這坐城裏也沒得幾個聽過。我放《命運交響曲》給你們聽。其中一人叫孫繼

革的不合適宜地說啥《命運交響曲》,你要先講出故事來我們聽。周進歎息,俗不可耐,俗不可耐,音樂

那裏有故事講呢。也許他要走了,他變得很有耐心,所以孫繼革去摸留聲機他也沒罵他,放在平時任何人

不能觸摸他的東西的。

音樂響起來,我們傾心聽起來,周萍坐在矮凳上,非常專注的樣子。我們也不知道這曲子要傾述啥?要表

達啥?要傳達一種什麼的情緒和內涵,我們隻是憑感覺去聽,去判斷,去領悟。我知道以我們的水平是啥

也聽不明白的,更不可能將它的時代背景,將它深刻的思想內涵弄清的。但我還是被它的深沉、博大,被

它的雄渾、激越,被它的憂憤和不屈,被它的低回往複,不屈不撓所感動、所陶醉。那種索迴在胸的難以

言說的情愫,深深地震憾我的心靈,滌蕩著我內心卑汙的東西。我看見周萍臉色酡紅,身子樹葉般顫動,

雙手緊緊地抓住凳子。周進閉著雙眼,身子隨著音樂的旋律而傾斜而顫動。連不以為然的孫繼革,也癡呆

呆地坐著,臉上的表情也隨著音樂的變化而變化。聽到最後,我的眼裏不知不覺噙滿了淚水,我有一種說

不出的憂傷和激憤,有一種想呼叫想傾述的欲望……

周進走了,周進是帶著詩一般的夢想去的,這個神經質的讀了好些書而又迂執的人,他說他終於走出這個

令人窒息的小城,告別了單調重複的打鐵生涯,那裏有莽莽蒼蒼的森林,有綠草如菌的草地,有啁啾啼鳴

的百鳥和流水潺潺的小溪,他講這些話時神情恍惚而又神往,我真擔心他這夢是不是真的。他真誠地把他

妹妹周萍托付給我們。他說老爹隻有一口氣了,周萍又是一身的病,這一走,何時能見?也不曉得還能不

能再見到他們。他說得很傷感也很不吉祥,我就打斷他的話,信誓旦旦地作了保證。我在講這話時未經思

索,講完我的臉色緋紅。周進又一次疑惑地看著我,又看看周萍。周萍臉上有些不自在,她說你不要囉嗦

了,我會照管好自己的。

周進走了,周進家門口的鐵匠鋪就永遠的沉寂,再也聽不到周進有一陣無一陣的打鐵聲。再也沒有一些閑

人在他家門口喝茶、吹牛、下棋,幾場雨過去,連火爐上都長出青草。他的家清寂如亙古,隻有偶爾傳來

的他的老爹在躺椅上打呼嚕的聲音。我很想時刻到他家去,很想嗅嗔那古老的木屋的潮濕的氣息,很想看

看悄無聲息,身影飄忽的周萍。但又不能經常去,我怕周圍鄰居的閑言碎語,更怕見到周萍,一見到她我

就局促不安,就渾身不自在,就瞼著眼皮,無端地害臊。見不到她更焦躁,更煩悶,我鼓足勇氣,為能去

她家而尋找理由。去周萍家總得有事幹才行,我就幫她去排隊買糧買米,去劈燒柴,去挑水,去買蜂窩煤

。這些事都做完了,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理由再去。鐵棱標不在了,周萍家又不能經常去,我很孤獨,

很失落,內心的焦慮和煩躁,使我夜不能寐的。我突然想起為她家打灶,想起打灶我就興奮起來,到處去

看別人家的灶。那時我們這裏的灶都是沒有火管的,一燒火屋裏像熏耗子一樣把人熏到外麵來了。我歪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