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活該!誰讓你喜歡我(3 / 3)

終生蹲在地上沒有防備,被她推倒摔在地上。

托尼不忍,他英勇睿智的隊長,什麼時候這麼狼狽過,他想過去扶,卻被孔雀一臉堅決地按住。

沒有經曆過不會懂,不管謊言是善意還是惡意,隻要超過了對方能承受的底線,對被欺騙的一方來說,就意味著背叛。

“你打電話給費爾南·科林,我要和他說。”沈知知盯著終生。

終生再次蹲在她麵前,內心沉重痛苦,像是無數根針紮在胸口,密集而尖銳的疼布滿全身所有神經。

她不信他,她對他失去信任,寧願去問敵人。

“知知。”他一開口,竟發現喉嚨陣陣發緊,“在我眼裏,你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兒,是要我保護一生,共度一生的女孩兒,其他的都不重要。”

此時的沈知知,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她什麼都不想聽,她隻想知道真相,她要求證。她不信他說的話,她不信她是無父無母在實驗室出生的克隆人。

她不信!

眼淚從眼底滑落,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滾落下,終生伸手想要替她擦拭,她再一次推開他。

“我要和費爾南·科林說話。”她堅持。

終生太陽穴突突直跳,這一生,他沒有對任何人服過軟,槍口抵上他腦袋時也沒有,但現在,她的眼睛,足以讓他放棄一切原則。

知知,你讓我怎麼辦?

愛上一個人之後,渾身上下都是軟肋,一身鋼筋鐵骨到了她麵前都化成泥土。

信號燈亮時,費爾南·科林剛給林達琳打了睡眠針,他不想和她繼續對抗、博弈。

他走過去,站在屏幕前,連接信號,建立通信視頻。

看著畫麵裏的沈知知,她眼睛紅紅的,神色冷漠而堅定,他挑眉笑了笑。

真爽!痛苦的人越多,他越感到痛快。

“證據!”她說。

“什麼證據?”

“關於我的身世,我要看證據。”越是理智,越是冷靜,其實精神越接近崩潰。

費爾南·科林看著她,緩慢而惡毒地笑了笑:“你確定要看?”

終生盯著他,目光凜冽而銳利,那一汪藍,深邃如同大海,仿佛隨時會掀起驚濤駭浪。他恨不得現在一槍崩了他,也恨自己,為什麼當初沒有答應摩根早早調查巴別塔。

命運不懷好意地玩弄著所有人。

沈知知明知是懸崖,也決意跳下去,她不要被掛在半空中晃蕩,幹脆摔死才好。

“現在就看。”她說。

終生沒有說話,他知道,她一向是叛逆而有主見的,倔強到底,誰也不服。

既然到了這一步,他隻能陪她一路闖過去,荊棘密布也好,刀山火海也罷,他在前麵為她開路。

“好啊。”費爾南·科林答應得很爽快,“如你所願。”

他說完,低下頭調數據庫,輸入密碼和指紋。然後,退讓到一旁。

畫麵閃了幾下,很快,出現一個實驗室,裏麵穿梭著穿白大褂的科學家,沈知知在這些人裏看見年輕時的顧天明。

她神色冷淡,長發紮成馬尾,擺弄器皿時神態非常專注,畫麵十分清晰,特寫時,甚至能看清她的睫毛。鏡頭一轉,她打開房間最裏麵的一扇門,進入另一間房,房間裏,放著一排嬰兒床,顧天明走到第三張床前,俯下身去看嬰兒,神情立即變得溫柔起來。

嬰兒床上掛著名牌——A3。

畫麵再次抖動,剛才的一切都消失了,很快,變成另外一個場景,沈知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畫麵,整個人像被雷劈中一般,狠狠打了個激靈,腦海裏一直繃著的那根弦,這一刻徹底繃斷。

她的身體晃了晃,像是要倒下。

終生立即伸手扶住,她靠在他臂彎中,目光呆滯,淚水從眼角滾滾落下。

費爾南·科林重新出現在畫麵裏,他看著終生,笑容十分優雅:“命運真有趣是不是?”

“是!”終生與他對望,目光如寒冰,“但更有趣的是親手送你們去末日審判。”

費爾南·科林的笑僵在嘴邊,隔著數千公裏的距離,他也能感覺到這個男人身上散發出的肅殺與凜冽。

仿佛來自地獄深處。

05

沈知知陷入夢魘,意識處在清醒和模糊之間,她感覺到終生在她床前,感覺到他在看她,但她無法醒來。

腦海裏全是破碎淩亂的畫麵,好多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兒,她們梳著同樣的發型,她們有著一樣毫無生氣的眼睛,她們穿透時空與她對望,她看著她們,就像看著另一個自己。

像時空錯亂,像是在這個時空之外,還有無數個平行時空,她們,是平行時空中的她。

她是誰?

她從哪裏來?

她們又是誰?

她揮舞著雙手,拚命向前跑,身後,她們都在追她,不知道為什麼要追她,一個個眼神都十分凶狠,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與奔跑的腳步聲混在一起。

她滿臉都是汗,眉頭緊緊皺在一起,痛苦而掙紮的表情令他心如刀割,人生中從沒有過比現在還無能為力的時刻。

他愛她,但他無法為她承擔她的痛苦。

“知知。”終生伸手抓住她在半空中揮舞的手,“知知,醒一醒。”

她感覺像是有什麼力量突然拽了她一把,把她拉回正常的世界,她瞬間醒來。

“知知。”他伸手為她擦了擦額上的汗,俯下身吻她的臉,“做噩夢了?”

她茫然地看著他,像是大病初愈一般。

房間裏很暗,天黑了,月光從木格子窗照進來,如水般的溫柔,她緩緩移開目光,看向窗外,遙遠的月。

她不想看見任何一個人,不想說話,巨大的痛苦將她整個人淹沒,她覺得自己變得很輕,又仿佛很重。

眼淚從眼睛裏湧出來,滑落到脖子和枕頭上,但她不想伸手去擦,她感到疲憊,特別特別疲憊。

一開始,他們和她說,你不是你爸爸生的。她好不容易讓自己接受之後,他們又說,你也不是你媽媽生的。

那她是誰生的?

不知道,沒有人生她,她是被複製出來的,她不知道自己是誰。

她到底是誰呢?

她和別人都不一樣,但她又和好多人一模一樣,她是怪物嗎?

沈知知頭好痛,像是誰在用錘子砸她的頭,一下又一下。

好痛!她忍不住伸出手,狠狠地敲打自己的腦袋。

太痛了!

“知知!”終生伸手製止她,他把她抱在懷裏,輕輕拍她的背,給她按摩太陽穴,她任由他抱著,不動也不掙紮。

這樣毫無生機的她,實在讓人心驚。

“知知對不起,我不該瞞著你,我應該早點告訴你。可是,我又覺得這並不重要,你隻要知道顧天明是個好母親,你是被疼愛的女兒,是我心愛的女孩兒,這就夠了。你健康、快樂、幸福,這才是重要的。”他喉嚨灼熱,陣陣發緊,他在她耳邊說,“知知,沒有人能決定自己的出生,對不對?”

不對。不是這樣的。

顧天明不是她的母親,她也不是她的女兒,所以,這一切都是假的,她生活在一個巨大的假象裏。

沒有人能決定自己的出生,但他們知道自己是誰,從何而來。

她不想把這些話說出來,她不想和任何人交流。

終生抱著她的腰,讓她與自己麵對麵,但她的眼睛並不看他,她的視線越過他,不知看向了哪裏。

她表現出從未有過的冷漠。

從前,總是生機勃勃的臉,此時,失去所有神采。

“知知,你看著我。”他貼著她的額頭,“知知,你看看我好不好?”

千軍萬馬的突襲也不比她此刻的樣子更讓他不安。

現在想想費爾南·科林那句話似乎也沒錯——命運真有趣是不是?

他與父親訣別前,他對他說,永遠不要回頭。可是,他父親一定沒想到,他會遇見他當年在實驗室親手造就的女孩兒,並愛上她。

他一生都在對抗命運,到頭來,卻與命運不期而遇。

“知知,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你不是在寧江,在你還隻是一個小嬰兒時我就認識你了。”他躺在她身邊,把她摟在懷裏,“那天晚上六點鍾,我從圖書館回家,從樓下往上看,我發現我家窗戶裏亮著燈,我當時特別開心,我想,今晚終於能和爸爸媽媽一起吃晚飯了。我迫不及待地跑上樓。房門是虛掩的,我一推就開了,我一邊喊著媽媽,一邊換鞋進屋。沒有人回應我,我以為媽媽在做飯,於是進廚房找她,廚房裏連燈都沒開,她不在。我又跑進臥室,我喊了聲媽媽,依然沒有人回應。但你知道的,有媽媽在的地方,氣息不一樣,你說不出哪不一樣,那是直覺。”

這段往事,他沒有對任何人提過,傷口好不容易結疤,他不想揭開它,不想回頭去望那一切的細枝末節。

但總有一個人,她能輕而易舉粉碎你所有原則,你不惜一切,隻想讓她笑一笑。

他一直都知道,愛是件蠢事,無可救藥的蠢,違反所有的理智與邏輯。

沈知知雖然一直沒開口,但她的注意力被他轉移、吸引,他聲音一如往常平靜克製,但她能聽出他平靜之下的暗湧,他說話語氣微妙的變化。

後來呢?

後來怎麼樣了?

“我擰開臥室的燈,果然看見我媽媽睡在床上,她穿了一件我很喜歡的睡衣,是我們一家三口的親子睡衣,上麵印著卡通圖案的那種。我撲到她床前喊,媽媽,起床吃飯啦。她不理我,一動不動,我以為她在和我玩遊戲,於是爬上床撓她癢癢,那個時候,我才發現她身體很冷很冷。我心裏非常害怕,我用力搖她,最後,我小心翼翼把手放在她鼻子下麵。”

聽到這兒,她的心一陣刺疼,她下意識地抬頭去看他。

他半靠在床上,床頭正對著窗外,一輪明月照進來,柔和的光灑滿他整張臉,他藍色的眼睛裏像盛著水,亮晶晶的,仿佛隨時會溢出來。

“我當時腦海一片空白,心跳得特別厲害,人也很慌,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去找爸爸。可實驗室大樓除了科學家任何人都進不去,我站在樓外,一遍遍打他的電話,但沒人接。”他低下頭看她,“我媽媽死的時候,他不在她身邊,他正在實驗室研究關於克隆的實驗。”

她眨了眨眼,隨即長長的睫毛垂下來,覆蓋住漆黑的眼睛。

“我媽媽的死,讓我爸下定決心送我離開巴別塔。七歲那年,我終於離開巴別塔。那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年,這一年發生的事,改變了我以後的人生軌跡。”他說,“所以,在多克之後,我創造了Seven。”

他從不提過往,但並不表示他會忘記。

有些痛是會跟著人一輩子的,你要學會與之共處。

“知知,人生就是這樣,猝不及防,傷痕累累。”他側過身,伸手握住她放在身側的手,與她十指相扣,“但我想告訴你,不管在最亮還是最暗的時候,我都會在你身邊,你永遠不是一個人,你受傷了,我會一心一意在你旁邊守護你的傷口,等你痊愈。”

因此,他不惜揭開傷疤給她看,他想要用自己的傷口安慰她。

她不是不動容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裏好像多了層膜,這層膜,把一切都隔絕在外,誰都沒法進來。

他要說的,他想要表達的,她也明白,但這並沒有真正安慰到她,她現在好像陷入了一個死角,她腦海裏全是那幾張一模一樣的臉。

太荒誕了,這世界上根本沒有沈知知,她不姓沈,她不叫知知,她隻是代號——A3。

她是她們中的一員,但她們是誰呢?

“知知,我知道顧天明對你而言是信念,是愛。你覺得因為你是她的女兒,所以她愛你,你愛她,都是理所當然的。”他不知疲倦地說,“但知知,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你不是她女兒啊,可她愛你,她為你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也要逃出巴別塔。她怕自己以後沒法一直保護你,從你們到寧江開始,她就在做準備。可以說,她這一生都用來愛你了。這種愛,是可以輕易粉碎的嗎?”

她的心狠狠一抽,腦海裏,浮現出顧天明的臉。

她想起她在實驗室時的樣子,消瘦卻專注,自信而淡漠,當年,她是一名科學家,可後來,她成了寧江賣海鮮的主婦。

她想起她日夜操勞的身影,想起她為年幼的自己紮頭發時的樣子,想起自己生病時,她寸步不離守著自己時的樣子。

可以說,她這一生都用來愛你了。

沈知知感到心中悲痛得無以複加,她咬著唇哭起來,頭很痛,像戴了緊箍咒,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

能哭出來就好,終生壓抑住心裏的歎息,緊緊抱住她,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和後背。

她在他麵前很少大哭,偶爾哭也隻是紅著眼睛流淚,一臉倔強不服輸的樣子,原來她真正哭起來就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渾身都繃著一股勁,哭得喘不過氣,不斷抽噎,眼淚糊了一臉,眼睛裏像藏了一片海,怎麼也哭不盡。

她哭得他心都揪起來了。刀子插在心裏,也不過就是這樣了。

愛人的眼淚啊,就像最鋒利的匕首。

他輕聲歎息,轉過身將她緊緊抱在懷裏,一隻手輕撫她的後背,像安慰幼兒。

她的心像被置於火焰與海水中,沉淪著,痛苦著,完全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