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別塔背後勢力錯綜複雜,因為沒有明確證據,摩根暫且未得到國際批準對巴別塔啟動武力圍剿。
這一次,費爾曼·科林派了國際雇傭兵來,等於將證據送上門。
不成功,便成仁。
終生從口袋裏拿出芯片遞給孔雀:“這是我從他們身上拿下來的,你解碼後傳給摩根。”
孔雀笑道:“一大突破,回去喝一杯慶祝。”
終生淡淡一笑,他藏著心事,神情有些沉重。
孔雀和托尼對視一眼,心裏都知道,一定是有關巴別塔和沈知知之間的關係。
但凡走過,必留下痕跡,這世上,沒有什麼是永遠瞞得住的。
他們走了大概一個鍾頭,太陽升上來,曬得人發昏,查查的臉色很難看,孔雀胳膊上的傷,血肉模糊,看著有點嚇人。
終於到了查查說的地方,他們從密林中走出來,眼前出現一麵湖,湖麵寬廣,陽光下,波光粼粼,一眼竟望不到頭。
一艘汽艇從對麵開來,在他們麵前停下,他們接連上去,等他們都坐穩後,汽艇掉頭,在湖上疾馳而去。
陽光撲麵而來,赤金色的光芒閃耀,耀眼至極。風呼嘯而過,湖旁的青草被吹倒一片,起伏如波浪。
眼前一片開闊,壓在心頭的濁氣似乎散去一些,沈知知長長吐出一口氣。
03
汽艇將他們送到湖對岸。
開艇的是個看起來和沈知知差不多大的年輕男子,他跳下艇去扶查查:“叔,沒事吧?”
查查搖搖頭:“沒事。”
年輕男子扶著查查在前,帶著他們往裏走,不遠處,地勢開闊,地上建有高矮不一的房子。
房門前,有小孩兒也有大人,看見他們,神色並不驚訝,招呼完查查後就繼續做手頭的事了。
他們跟著年輕男子從幾棟房屋間穿過,然後走進最後麵的一間房。竹子搭建的房屋,屋內陳設很簡單,一張床和桌子,地上隨意放著圓坐墊,正中間擺著一個矮木茶幾,茶幾上燒著水,熱氣嫋嫋。
查查躺在床上,隨即有一個年齡較大的老人走進來,手裏提著藥箱,準備給他取子彈。終生帶著他們走出去,在屋外等。
“終生,你給達琳打個電話吧。”沈知知又想起早上的事,心裏非常不安。
終生看著她,心裏猶豫著要不要現在告訴她,心情沉重。
孔雀扭頭瞥他一眼,實在不能明白,什麼天大的事情,至於讓他一向冷靜果決的隊長如此為難。
沈知知還在催促他:“終生,給達琳再打一個電話。”
話一落,他手上的腕表閃了閃光,多克的聲音隨之響起來:“主人,來自寧江的通信,是那個林達琳小姐姐。”
終生的心驀地一沉,有種極不好的預感。
沈知知眼睛亮起來,不等他開口,她就說:“快連上!”
多克看向終生。終生點點頭,不管怎麼樣,不讓她先看看林達琳,她是不會安心的。
信號燈亮起,他伸手一劃,一個方形圖框閃現出來,閃爍幾下後,虛擬圖像加載完成。
然而,投映出來的卻不是林達琳,而是——費爾南·科林。
他雙手撐在桌子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沈知知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大聲質問:“達琳呢?你把達琳怎麼樣了?”
“沈知知。”他吐字緩慢,然後笑了笑,“終於見麵了。”
終生眼底寒意逼人,他緊緊盯著費爾南,手指在身下緩緩收攏。
“我問你,你把達琳怎麼樣了?”沈知知握著拳,憤怒至極,如果麵對的不是虛擬人形,她早就一拳打出去了。
“我沒有對她怎麼樣?”費爾南·科林笑道,“知知,我的目標是你,不是她。”
終生眉眼一挑,伸手就要掛斷通信。
費爾南·科林看出了他的意圖,搶先說:“終生,關於沈知知的身世,你瞞得過今天,也瞞不到明天。事情鬧到這個地步,誰還能獨善其身?”
他臉上掛著譏諷的笑,然後,將目光重新放在沈知知身上。
“我的什麼身世?”她看了眼臉色難看的終生,又看向不懷好意的費爾南。
終於,到了真相大白的這一天了嗎?
“你根本不是……”
通信切斷,費爾南沒說完的話消逝在空氣中。
孔雀和托尼同時看向他,終生發現自己第一次心跳得這麼厲害,口幹舌燥。
“斷了?”沈知知焦急地去拉終生,“怎麼斷了?連上!終生,快連上!”
“知知,知知你冷靜一點。”他反握住她的手。
“連上!”她大叫,低下頭伸手去抓他手腕上的表,“我讓你連上!”
她心裏焦躁不已,像困獸一般,隻想衝破牢籠,明知衝下去,可能是懸崖,但死也要死個明白。
“知知。”他默默吸一口氣,緩緩道,“他想要說的,你要問的,我都知道。”
她愣了愣,然後抬起頭,靜靜看著他。
對,他知道。
從前她問過,但他不說,現在,不得不說了吧。
她心髒頻頻抽緊,沒法形容內心的感受,像是被人追著跑到懸崖邊上,下麵是萬丈深淵,但你又不得不跳。
令人恐懼的不是具體的某種危險,而是不可測的未知。
沈知知逼自己鎮定,她是學心理學的,越是到這種時候,她越不能失控。
“他剛才要說什麼?我根本不是什麼?”她盯著終生,抑製住聲音裏的顫抖。
鋼絲在這一刻繃斷,臨到頭,反而冷靜下來。
“你根本不是顧天明的女兒。”他說,“你與她沒有任何血緣上的關係。”
一陣風拂過,整個林子的樹葉都被吹得沙沙響,寂靜中,隻有風聲回蕩。
費爾南·科林看著被切斷的通信,屏幕上,隻剩白光,他看著那片光笑起來。
終生——摩根手裏的利劍,神啟隊長,那又怎麼樣?世間萬物,相生相克,這把劍,盡管舉世無雙,但自有人能將他折斷。
人,隻要有欲有求,就永不能達到無敵。
林達琳坐在他身後的沙發上,她哭過了,眼睛鼻子都紅紅的,臉有點腫,費爾南·科林轉身看見她的那一瞬,心情像有了縫的風箱,原本的得意和快活,似乎在往外漏,沒法控製。
他皺了皺眉,臉色陰沉,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
“你夠了嗎?”他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我非常不喜歡你現在這樣!”
“你喜歡我哪樣?”她逼視著他,“從一開始,你就沒有喜歡過我,你隻是在利用我。”
兩人認識以來,她一直是溫柔的小女孩兒情態,她從未大聲和他說過話,她在他麵前從不掩飾自己對他的喜歡和崇拜,她甚至是迷戀他的,他能從她眼裏讀到那種全心全意的信賴和情感,因為盛著那樣的感情,她的眼睛總是格外亮,一閃一閃像小星星。
現在,星光暗淡,她眼底隻剩失望與傷痛。
按照劇本,此時,他應該繼續溫情脈脈,說他一開始的確隻是想利用她,但現在,他卻不由自主地喜歡上了她。
按劇本,他應該向她袒露一點他的傷口和無奈,還有迫不得已,好讓她心軟、原諒。
因為,他還要繼續利用她。
但不知為何,像是有東西堵住了他的喉嚨,他看著她,竟一個字都說不出。
人對潛在的危險總是格外敏感,像費爾南·科林這種人,更是如此。他心裏莫名的煩躁、惱怒。
“你活該!”他說,“誰讓你自作多情!誰讓你送上門來!誰逼你告訴我關於你那個所謂的好姐妹的事!誰讓你一廂情願喜歡我!”
該死的!不該是這樣的!
他怎麼會這樣說?
林達琳的淚水再次洶湧而出,她靜靜看著他,淚光中,他整個人都是破碎的,就像她的心一樣。
“對,是我活該。”她咬破嘴唇,口腔裏一片血腥,疼得發麻,但心裏,仍舊像插著一萬把刀,痛不欲生。
她伸出手,緊緊捂住自己的胸口,頭深深垂下去,喉嚨裏發出嗚咽聲,類似瀕臨死亡的小獸。
費爾南·科林看著她,巨大的情緒在心底翻湧,他感到窒息,像一顆心被誰捏在手裏,生平從未有過這種感受。
他想衝過去,把她的頭抬起來,再去看一看她的眼睛。
但他沒有,情感與理智在交戰,內心矛盾得無以複加,怒氣隨之湧上來,他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在氣誰。
該死!誰都該死!
他閉上眼,狠狠地對著麵前的牆壁砸過去,低聲吼叫:“不許哭!”
林達琳被他吼得一個激靈,愣了愣,緩緩抬起頭,然後,看見了一雙血肉模糊的手。
他神色猙獰,暴怒至極,一低頭,卻看見她正皺著眉,緊緊盯著他受傷的手,她目光中,竟又出現他熟悉的感情。
那一瞬間,他心底的躁怒,竟莫名地受到安撫。
一切,都在滑向不可見底的深淵。
故事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無人可以幸免,命運是如來佛的五指山,每一個人都是被鎮壓的齊天大聖。
04
盡管事情已經過了二十年,但其餘威不減反增。
孔雀和托尼震驚不已,他們麵麵相覷,誰也沒想到沈知知竟是這樣的來頭。這些年,巴別塔做了很多非法實驗,世界和平組織一直在查,但事情牽扯太大,加上沒有證據,就一直沒有明確行動。
沈知知的存在對於巴別塔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也是巨大利益,所以這一次費爾曼如此興師動眾,大動幹戈。
沈知知像是聽了一個無比荒誕的故事,而她竟還是故事的主角。真是黑色幽默,她想笑,卻發現整個人都變得無比僵硬。
“終生。”半晌,她才能夠開口。
“嗯,我在。”他握著她的手,滿臉的擔憂和關切。
他這一生經曆無數次大風雨,總覺得這世上再不會有什麼能令他感到不安、慌亂,但他錯了。
原來,總有一個人,哪怕她隻是皺一皺眉,對你來說都是天大的事。在這個人麵前,冷靜理智全無,隻剩一腔熱愛。
“我渴了。”她輕聲緩慢地說,“我想喝水。”
她腦海裏一片空白,都不知自己說了什麼,莫名其妙地,像是語言自己有意識,不過是借她的嘴說出來。
終生也愣了愣,但還是起身去為她倒水:“好,你等等。”
他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看她一眼,她仍保持原坐姿不動,他看了眼孔雀,孔雀對他點點頭,他才放心去倒水。
沈知知想起一件發生在她十五歲時的事,那年夏天,班裏很多同學打算去M國參觀博物館和一些文化古跡,但媽媽卻不讓她去,不管她如何軟磨硬泡,媽媽就是不鬆口。
她太想去了,於是打算自己偷偷去。那天早上,她留了一封簡短的信,從媽媽的保險櫃裏拿了證件和錢。
在機場候機室裏,她又著急又緊張,隻能靠不斷地喝水來緩解情緒,同學們都不知道她是偷跑出來的,還以為她是興奮過度。
心理學上有種解釋,人在精神上受到極大衝擊時,大腦神經會自動產生障礙,進行自我保護,或者會想起一些看似不相幹的事來緩衝。
終生端著水回來,他蹲在她麵前,把杯子遞給她,知知抬眼看著他,卻並沒有去接他手裏的杯子。
“終生。”她喊他。
“嗯。”他望著她。
“你說我是克隆人?是巴別塔的實驗產物?不是我媽媽生的?”她蹙眉,似乎很困惑。
終生心揪成一團,第一次深刻認識到,人類語言的匱乏卻又充滿多樣性。
“知知。”他放下杯子,雙手握著她的手,“不是那樣的,不是你說的那樣。”
“那是哪樣?你不是說,二十年前巴別塔做了一個有關克隆人的非法實驗,我是被克隆出來的,你還說,我媽媽就是參與實驗的科學家,負責照料觀察我,但因為對我產生了感情,所以,答應了你爸爸的逃走計劃。”她一字一字複述他之前對她說的話。
終生看著她,心情沉重而哀痛,他有許多話想要安慰她,勸解她,但張了張嘴,卻發現一個字都說不出。
真相就這寥寥幾句話。
然而,真相背後的感情與信念,卻可能就此崩塌粉碎。
這是他一直想要隱瞞的原因,他想要保護她內心的感情與信念。
“是不是這樣?”她問他,聲音很輕,但一雙眼睛,卻無比堅定地望著他。
“知知……”
他剛開口,就被打斷,她堅持重複剛才的話。
“我問你是不是這樣?”
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讓她焦急,隻好點頭。
“所以,我是誕生在實驗室裏的怪物?”她盯著他,目光灼灼。
這話說得太重,連托尼和孔雀都忍不住皺眉。
終生的心揪成一團,像被誰狠狠打了一拳,五髒六腑都為之一震,他疼得幾乎窒息。
“知知。”他伸手去抱她,“你怎麼能這麼說自己呢?”
他聲音低沉、沙啞,極力壓製情緒。
沈知知一把推開他,她眼底迸發出巨大的恨意,她看著他,一字一頓道:“我不信你!我不相信你,你這個騙子,我在寧江就問過你,當時你怎麼說的?我不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