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每個人心底都有傷
如果你想要答案,你就要勇敢走下去
01
“她睡了?”孔雀問。
終生點點頭,就地坐下,托尼拿酒遞給他,山裏人自己釀的酒,入喉如刀,最適合心情不好時喝。他接過來,仰頭飲下一大口。
查查見狀讚歎:“好酒量啊,我們這的人一般也沒你這個喝法。”
托尼大笑:“我們隊長號稱千杯不醉。”
“以前在野外出任務時常受傷,沒有麻藥,就靠酒精。”終生淡淡一笑。
什麼千杯不醉,什麼堅強淡定,什麼克製內斂,都是日複一日吃的苦練就的,人是有潛力的,老天總在不斷測驗你。
適者生存。
“我給你的東西怎麼樣了?”他問孔雀。
孔雀點點頭:“已經解碼傳給摩根了,不出意外,摩根今晚就會提交給組織,申請武力援助,我們將正式接到任務。”
終生點點頭:“巴別塔這次雇的人是國際雇傭兵菲力,他參加過多次戰爭,手下的人全是退役的特種兵,到目前為止從沒有失手記錄。他是國際上身價最高的雇傭兵,也在國際危險分子通緝名單第一位。”
“再危險的我們都遇見過。”托尼不屑,“前年T國大廈的恐怖襲擊難道不危險?那群人……嘖,多變態,最後我們還不是將他們送進最高監獄。”
“不一樣。他們是參加過多次戰爭的,什麼叫戰爭?那和變態殺手不一樣,戰爭是真正的千軍萬馬,槍火炮彈。他們有經驗,懂作戰計劃,知道怎麼合作。他們的一生都在戰爭中度過。”終生說。
托尼與孔雀一樣,對終生有著絕對信賴,聽他這樣說,於是問:“那你有什麼計劃了嗎?”
“我們需要人。”終生言簡意賅,“等摩根把他們送來。”
他們,自然是指他的隊員們。
這些年來,他們一直是並肩作戰的。
想到這兒,托尼和孔雀都笑了,他們對彼此都有著絕對不可撼動的信任和感情。
“我怕我們等不及。”查查麵有難色,他悶頭喝了口酒,接著說,“他們難道會等你們的人來了再動手嗎?”
終生回頭看了眼身後的房間,以知知目前的情況,動手對他們不利。
但很多事情,不以個人意誌為轉移,一切順其自然吧。
費爾南·科林沒有限製林達琳的行動自由,與沈知知通完話後,他就將手機還給她了,讓她可以想回家就回家。
林達琳恨死自己了,恨自己被他騙,恨自己愛上他,也恨他,恨他騙自己,更恨的是當她在看著這個人時,內心深處居然還有留戀和希望。
是有多愚蠢才會這樣,可是,她就是控製不了啊。
費爾南·科林把她的一切都看得透透的,因為直至今天,她仍沒有學會對他隱藏。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笨的人?
“你會對知知怎麼樣?”她問他。
費爾南·科林看著她,竟不想騙她了,於是如實道:“殺或抓。”
她的心狠狠一沉,又驚又痛——這麼殘忍,這才是他的真實麵目吧。
“我希望你一輩子也沒有這個機會!”她惡狠狠地瞪著他。
你看,兔子急了也咬人。費爾南·科林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她,愣了愣,隨即,心裏有怒氣湧上來。
“她對你就這麼重要?”
林達琳覺得這個問題太好笑了,她嘲諷他:“不然你為什麼接近我?”
她突然伶牙俐齒起來,費爾南·科林實在意外,一時間,無話可說。
“那對我呢?你準備是殺還是抓?”她問他。
林達琳看著他,心裏仍希望他說些什麼,說什麼呢?她不敢問自己,她怕她會忍不住給自己一耳光。
“我不會傷害你。”他看著她。
承諾脫口而出,連他自己都有些震驚。他這一生,沒有給過任何人承諾,這是第一次。
很久以後,他才明白,這世界上最厲害的武器,不是什麼高科技的手段,而是一個人的心。
當她掏出一顆心,毫無防備地放在你麵前,你看見裏麵所有的愛、真誠與期待,你無法不動容,無法去拒絕。
這樣的人太少太少了,一生罕見。
然而,當他終於明白時,他已永遠失去。
林達琳心裏並沒有因此而好受一點兒,她看著他,自嘲地笑了笑:“真謝謝你。”說完,垂下眼眸,從他身邊離開。
他看著林達琳離開,兩人認識以來,每一次分開,他都目送她離開。但這一次,她沒有回頭,沒有回頭對他揮手,對他笑。
他心裏有說不出的異樣感覺,怎麼形容來著?悵然若失?
林達琳走後,他坐在沙發上,打開了他裝在她身上的監視器,他看著她走出別墅區花園,走出大門,走上公路。
她一直低著頭,像一隻背了厚厚的殼的小烏龜,她走得極慢,影子拖在身後,長長的一道陰影,看得人心裏發悶、沉重。
她似乎哭了,抬起手背狠狠在臉上擦了一把,像是出氣一般。後來,她索性蹲在地上,頭埋在雙膝間,肩膀上下抖動。
他一向討厭這樣的女孩,有什麼了不得的事非要蹲在大馬路上哭,多丟人!
可現在,他居然一動不動地坐在這裏看她哭。
林達琳,你怎麼這麼蠢呢?
沈知知又是被多克喊醒的,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房間還是一片漆黑,窗外,月光正亮,應該是午夜。
終生的腕表放在她的床頭,裏麵信號燈在亮,小多克悄聲喊:“小姐姐,小姐姐。”
她睜開眼,看見虎頭虎腦的多克在她床前,見她醒來,忙比出一個“噓”的手勢,它小聲說:“主人不讓我打擾你。”
沈知知靜靜地看著它。
“來自林達琳的電話,要不要接?”它回頭看了眼外麵,確保終生沒有來才說。
她的心漏跳一拍,呼吸跟著一窒,想了想才點頭。
原來,人與人的情意,這麼容易就會變得尷尬,盡管,她們仍舊愛著彼此。
多克點點頭,教她操作:“看見表盤上的灰色虛線了嗎?你用兩根手指拉開它,對,就是這樣。”
它話剛落,人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林達琳。
她所在的房間她很熟悉,曾無數次,她們倆在這間房裏看電影、說悄悄話、吃零食、相互打扮,她們在這張床上一起睡過,從同一個窗戶裏望向外麵的星光、月光和日出。
書桌上,還擺著知知與媽媽顧天明的照片和知知愛看的書。
兩個曾經無話不談的人,此時,竟相對無言。
半晌,林達琳主動開口,她說:“知知,我是不是一個笑話?”
“那我呢?”知知問她,“你知道我的事了吧?覺得可笑嗎?”
聞言,林達琳笑了笑:“這樣看來,你的確比我更鬱悶。”
兩人又一次沉默下來。
她的故鄉,已是清晨,窗外,有晨光透進來,淡淡的金色,給房間罩上一層柔和的明亮的光。沈知知背對著窗戶,雙手抱膝坐在床上,下巴擱在膝蓋上,垂著眼眸,無限落寞的樣子。
“達琳。”許久後,沈知知開口,輕聲緩慢地說,“對不起。”
對不起,因為我,你才要承擔這一切。
因為她,似乎所有人都過得很辛苦。
林達琳抬眼看她,傷害讓人一夜長大,這雙眼睛裏,有什麼東西一去不複返了,她說:“知知,我知道這不怪你。”
沈知知的鼻子泛酸,眼睛發熱,她努力咽了咽口水,不讓自己哭出來。
“知知,你也別怪自己了。”她說。
她的眼淚又流出來了,沒完沒了。
“達琳,你說,我如果不是沈知知,那我是誰?”
林達琳看著她,有點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想了想,說:“你還是你啊,不是沈知知,也還是你啊。”
沈知知看著她,腦海裏有火花一閃,但太快了,她沒能抓住,隻覺得像黑暗中,忽然亮起的火苗,但很快又熄滅了。
“知知。”林達琳再次垂下頭,她哽咽著問,“怎麼辦?我怎麼辦?”
她不是沒有失戀過,但哪一次的戀愛有這次刻骨銘心?哪一個人,曾帶給她這種巨大的歡愉和痛苦?
沒有!
投入得愈深,想出來就愈難。
沈知知真想抱一抱她。以前,她總覺得天涯共此時,有情不必非在一起,隻要彼此一直惦念就好。原來不是這樣的,遠距離的感情,總是讓感情打了折扣,變得稀薄。
不管哪種愛,都需要及時的陪伴、慰藉和擁抱,若沒有這些,再愛也是缺憾。
“我也不知道。達琳,我想和你說,都會過去的,可其實,我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過去。或許不是所有的事都能被時間撫平。”
“知知,我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林達琳抬頭看著沈知知,她眼底淚水滾滾而落,她說,“可是,他不喜歡我。”
她曾經是那麼快樂的女孩兒,對愛充滿了美好的憧憬與幻想。
愛能成全一個人,也能毀滅一個人。
“他不喜歡你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損失。”沈知知說。
林達琳的眼淚還在臉上,但聽了這句話,她笑了,笑容裏多了許多苦澀。
“知知,我會失去你嗎?”她突然問。
說不上來為什麼,知知的心突然狠狠一跳,她忙搖頭:“不會。”
林達琳沒有再說什麼,她抬起頭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躺下來,閉上眼睛,她輕聲說:“知知,我累了,我要睡覺了。”
“好。”
許久後,沈知知總是想起這天晚上林達琳問的這個問題,想起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想起她流著淚的臉,那種平靜下的巨大恐懼與絕望,每一次回想她都會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在那一刻,就看見命運給她的暗示。
有些話,說出口了,也許就會成真。
所以,別輕言別離。
02
“她恨你嗎?”孔雀問終生。
托尼和查查喝得有點多,已經就地躺下睡著了。
終生轉過頭問他:“如果是你,你會一開始就和她說嗎?”
“不知道。”孔雀答得幹脆。
說完,轉過頭兩人相視一笑,酒瓶裏已經沒酒了,遠處的天空,月光黯淡。
天就快要亮了,多少人一夜無眠?
“我原本以為我這是在保護她,最好她永遠都不必知道。現在看來我並沒有做到。”終生說。
孔雀躺下,雙手墊在腦後,仰頭望著星空,半晌後才說:“每個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權利。你關心則亂。或許,真正的保護不是把她放在玻璃罩裏,讓她對什麼都一無所知,而是讓她學會麵對真實,看清楚自我。”
終生看著他,一向輕佻不羈的孔雀,此時露出少有的深沉與靜默。
每個人心底都有傷。
“這次,大概你是對的。”終生說。
孔雀轉過頭,咧著嘴對他笑:“什麼叫這次?我哪次不對了?”
終生笑了笑,說:“我進去看看她。”
“嗯。”
他轉過頭,看著終生一步步走進房間,走到沈知知麵前,他忍不住想:真好!不管怎樣,愛的人還在身邊,真好。
沈知知閉著眼睛靜靜躺在床上,盡管終生有意放輕腳步,她還是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
說不清為什麼,她一點也不想和他說話,不想和他交流。
怪他嗎?她自己也理不清,或許換了她,她也會這樣做,不然,怎麼辦呢?
道理是明白的,但心裏無法釋然。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她所有的過去,知道她的底細,知道她可能要麵對的不堪,但他對此卻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表示。
越想越亂了,她又開始頭痛了,神經一跳一跳的,頭昏腦漲。
他在她床前坐下,伸手輕輕去握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他俯下身輕輕撩開她的頭發,親吻她的額,這樣的溫柔,幾乎令人落淚。
沈知知睜開眼,四目相對,她一下撞入他如汪洋大海般的藍色眼眸中,海的中間,是她小小的縮影。
“醒了?”他輕聲說。
然後,終生躺在她身旁,仍舊與她十指相握。
“知知,你看過《小王子》嗎?”他問她。
她依然不說話。終生笑了笑,似乎有些無可奈何,卻又飽含寵溺——真是個倔丫頭。
“《小王子》是我最喜歡的一本書。”他自顧自地說下去,“我尤其喜歡裏麵描寫小王子講述他的玫瑰的那一段。在星球上有許許多多的玫瑰,可隻有小王子知道他照料過的那一朵是屬於他的玫瑰,那朵玫瑰,和整個星球的所有玫瑰都不一樣。”
“老生常談了對不對?”他轉過頭看著她,輕輕一笑,“可真理就是這樣,不管時代如何變遷,不管過去多少年,真理仍是真理。”
在她的意識深處,似乎有什麼被觸動,像是某一根觸角因他的話而冒出頭來。
“今天,你在視頻裏,看見的那些和你有著一模一樣長相的女孩兒,雖然你們長得一樣,但我一眼就能看出,她們不是你。”他靜靜望著她,“知知,你懂我的意思嗎?”
“她們現在在哪?”半晌,她終於開口。
終生想起孔雀說的話——每個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當年,你們是五個人,你被顧天明偷了出去,其餘四個被巴別塔安置起來,具體在哪,沒有人知道。”他轉頭看她,“但據我所知,你是唯一健康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