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煙花易冷,人事易分(3 / 3)

她隻顧著鬥嘴,來不及吃飯,終生時不時給她夾菜,拍拍她手背提醒她吃飯,她轉過頭朝他眨眨眼,笑得一臉甜蜜。

孔雀坐在對麵被他們秀了一臉恩愛,內心受到一萬點暴擊。

飯後大家在旅店大廳休息,大廳裏充滿著各個國家的方言,說得快時,完全讓人聽不懂,但沈知知卻很開心。

她喜歡這樣生機勃勃的生活。

“那人是教師,對,就是坐在你斜對麵的,你注意觀察他說話時的眼神和動作,還有那個人,穿灰色衣服的那個,我敢肯定他是醫生……”她眼珠子亂轉,低聲和終生交流。

終生看著她的側臉,一束光從她頭頂照下來,能看清她臉上近乎透明的小絨毛,她神情飛揚,目光明亮。

他想起了在寧江見到她時的場景。那時,她也是這個模樣。

現在,他完全能夠理解顧天明什麼都不對她說的心情了。

當你愛一個人時,自然而然想要保護她,見不得她受苦、見不得她流淚、見不得她傷心,你寧願代她承受這一切。

“來,聽電話。”他握住她的手,把耳機塞進她耳朵裏。

猶豫許久,感情還是戰勝了理智。

沈知知轉頭疑惑地望著他,還沒來得及問一問是誰,耳機裏就傳來了非常熟悉的聲音。

“喂、喂,誰啊,說話呀。”

林達琳!是達琳!

她睜大眼睛,烏黑的眼眸立即覆上一層霧氣,這霧凝成水珠,滾滾落下,她伸手捂著嘴,想哭又想笑。

“哎呀,說話呀,不然我掛了啊。”耳機裏的聲音有些不耐煩了。

終生拍拍她的肩,用眼神鼓勵她說話。

“達琳。”她壓住哽咽,輕聲道,“是我。”

是我。

煙花易冷,人事易分,世界上有幾人能讓你在電話另一端,輕易地說出“是我”這兩字。

耳機裏靜了幾秒,隨即爆出更大的聲音:“知知!”

“嗯,是我。”她笑起來。

終生伸出手,輕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淚。

林達琳喜極而泣:“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為什麼一直不打電話來,就連走的時候也不讓我去送你。”說著,就哭了起來。

沈知知也跟著流淚,以前從未覺得她的聲音這麼美好,以前從未想過自己有天會這麼想她。離別教會人珍惜。

“我都還好,沒有受傷。你呢?最近好不好?”

“嗯!我特別好。知知,你什麼時候回來?不然,我去找你也可以,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這麼久,我好想你。”

沈知知的眼淚又被她說出來了,她喉嚨陣陣發緊,哽咽道:“現在……還不可以。達琳,我們暫時可能還不能……不能見麵。”

林達琳握著電話,神色黯然,但很快她就笑起來:“沒關係,現在不可以,以後總會可以的呀。知知,我們肯定還能在一起!”

“嗯!”她也相信,她們最後一定還會聚在一起。

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人,不會輕易走散。

終生一手攬過她,他身體後仰靠在沙發上,大廳裏其他人的交談聲,變得遙遠而模糊,隻有她的聲音,清晰而明快。

對麵的牆壁上,掛著一些中世紀的油畫,都是浪漫主義風格。有士兵與愛人分別時的場景;有水手站在甲板上,滿臉興奮地朝著遠處揮手,海的那一頭,等著的一定是他心愛的女孩兒。

門外的光照在深紅色的地板上,地板的劃痕被照得清晰可見,那是歲月踏過的紋路,每一種經過都會留下痕跡。

他曾討厭的、想要遠離的生活,忽然間變得可愛生動起來。

要自由,也要愛。

從一開始,他母親就告訴他這個道理了。

05

從林達琳臉上,費爾南·科林能窺見一些變化。

她是那種喜怒全形於色,對人全然沒有戒備,太輕易就相信人的女孩兒。想要得到她的心,真是很容易。

她喜歡上一個人就恨不得全然奉獻,掏心掏肺。

在費爾南·科林的生命中,從未出現過這樣的人。過往的經曆告訴他,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是真的懷抱一顆單純的心,所有的人都有所圖,都有所求。

求不得,就本性畢露。

就連他的哥哥費爾曼·科林也是一樣的狠心,狠心將他一個人丟在最貧窮、混亂,充滿暴力的地方,冷眼旁觀他掙紮的困境,直到他吃盡苦頭,學會如何生存,如何置對手於死地再將他接回。

他告訴他,沒用的人不必活下去。

這麼多年來,就連睡覺,他都睜著一隻眼,從沒有一刻放鬆警惕。

“你怎麼了?”他從往事中抽身而出,一臉關切地看向林達琳,“心情不好嗎?還是身體不舒服?”

林達琳搖搖頭:“我在想我的好朋友。”

“就是那個和你從小一起長大,現在不在寧江的好朋友?”

“嗯。”

“她怎麼了?”

“也沒怎麼……”她低聲說,“我很想她。”

說著,她眼眶紅起來,泫然欲泣的樣子。

她是天生樂觀的人,就算不開心,也總是很快就好,甚至不需要被哄,像現在這樣失落的樣子,真是很少見。

費爾南·科林看著她的側臉,看著她低垂的眼眸,圓嘟嘟的嘴,竟失了神,一時間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她站在山頂,陰天,天空是灰藍色的,雲朵很低,陽光從雲層露出來,為雲鑲上金邊。往下看,是大片的樹林和散落在林間的小房子,遠處是大海,隱約能看見海麵上成群的海鷗。

她轉過頭看著他,嘴巴抿成一條線,像是在做什麼決定,臉色凝重。

“剛才她給我打電話了。”她說,“我跟你說你千萬要保密,是關於我好朋友的事。”

像有雙無形的手狠狠捏住他的心,他呼吸一窒。這情節與他最初的設計走向一致,按劇本來演,此時他應該不疾不徐,如清風般溫柔地說一些討她歡心,令她安心的話。

可現在,他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壓力,本能地不想聽她說什麼秘密。

那些秘密,隻要他想知道,遲早可以通過別的途徑。

然而,她已經開了口。她說:“她叫沈知知,我們從小在寧江一起長大,生活很平淡,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直到她媽媽去世……”

費爾南·科林靜靜看著她,聽著她說沈知知在寧江發生的事,還有那個男人的事。這些事把他的情緒拉回正常,他原本莫名其妙躁動的心漸漸平複。

就讓一切按照既定的劇本演吧。

“天哪,真是太巧了!終生你說世界上的事是不是原本就是被安排好的。”她像隻小喜鵲,嘰嘰喳喳,“不然怎麼會這麼巧呢?”

孔雀長歎一聲:“大小姐,你都說三百遍了!”

“這麼好的事,再說三百遍也不嫌多啊。”她心情好,連帶著對孔雀都好起來。

“我們從小一起讀幼兒園,一起上小學,就連我去練武,她都跟著去陪我。現在我談戀愛了,她也談戀愛了。終生,我真的好開心!”她抱著他的手臂搖,可眼圈竟有點紅,喉嚨發緊。

開心是真的開心,但難過也是真的難過。

為什麼她們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天天陪在彼此身邊呢?

終生揉了揉她的腦袋,這個傻孩子,真是讓他心動又讓他心疼。

他該怎麼辦?

“總有一天,還會像從前一樣。”他看著她承諾。

孔雀轉頭瞥了他一眼,做出這種承諾,是準備和巴別塔硬幹到底了?他翻了個極其妖嬈的白眼,自己怎麼會有這種……這種不愛則已,一旦愛起來就不要命的兄弟!

真是……和他一樣啊!

“那也可以跟我……爸爸還有知華聯係嗎?”她抬頭看他。

“可以。”他承諾,“等一切結束後,我陪你回去看他們。”

“嗯!”她高興地笑起來。

她相信他。從那天下午,他獨自一人騎著摩托車,風馳電掣趕來救她時;從那晚,他明知有危險還安排她去醫院時;從在海斯米碼頭,他輕吻她額頭時;從在森林中,他從狼狗嘴下救下她時;從她第一次親吻他時……

“主人。”小多克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你身後有五個人從旅店跟到現在。我把定位發給你了。”

它說完,終生的腕表發出“嘀”的一聲響。

“收到。”他說。

對話同步到孔雀那裏,他低聲咒罵一句:“巴別塔是屬狗的嗎!跟這麼緊!”

“狗?孔美人,我不許你侮辱狗,狗是人類忠實的朋友。”小多克聽了,立刻糾正他。

“嗬嗬嗬嗬嗬嗬!小多克,叔叔呢今天就要告訴你一個道理。”

“什麼?”

“狗也是分好狗和壞狗的,就像人分好人壞人一樣。”

終生:“……”

沈知知:“……”

說得好有道理,連多克都無言以對。

“五個人……”終生看一眼表盤上散落的紅點位置,然後抬起頭對孔雀說,“這五個人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他們每個人站的位置都非常精確,把可能突圍的角度都守死了。”

沈知知有些擔心地皺起了眉。

反觀孔雀就心大多了,他眼角一飛:“從寧江跟到這裏都沒逮著人,巴別塔早氣瘋了,難不成再派幾個水貨?換了我也得拿出真本事跟你死磕到底。”

終生笑了笑,這話,一點都不假。

“既來之,則安之。”他低頭看沈知知,“這是一座曆史進程非常特別的城市,宗教文化底蘊非常深厚。今天帶你四處逛逛。”

沈知知疑惑不解地看著他。

終生溫柔地捏了捏她的臉:“小姑娘,打怪升級和享受人生是可以同時進行的,關於這點,你還要好好學習啊。”

他的神情一貫的優雅從容,有種泰山崩於前也依舊冷靜的氣質。

這就是她喜歡的男人!

看著他,她心裏自然跟著湧起一股澎湃和豪情:“好!我們就一邊打怪,一邊享受人生。”

他笑起來,抬起她的手,微微低頭吻上她的手背:“Good girl.”

一束光從他頭頂落下,落在她的手背上,他抬眼看她,眼底光影浮動,藍色的眼眸被照得幾近透明,水波蕩漾般的溫柔一圈圈擴散開來,他嘴角含笑,如春日桃花,灼灼其華,令人傾倒。

四周人來人往,風景各異,在這一刻,都隻淪為陪襯,襯托出他的舉世無雙。

愛上這樣一個人是做夢都會笑醒的吧,在最美好的年華,遇見最美好的人,命運待她如此,往後的人生還有什麼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