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被卷進時空的隧道裏,當時就又急又快,來不及看清楚任何。等到再想起來的時候,也隻是朦朦朧朧的一圈影廓。
就像燥熱的午後酣睡時做過的一場夢,夢裏金光璀璨,仿佛碎金子一樣。在少年削薄的額發間跳躍著,流光溢彩,隻覺得眩目。想要看清少年的臉龐,隱約也隻是一層絢麗的金光。隻有他微微彎起的唇角,弧度優雅,透出點慵懶的氣息,溫存小意。
就是這樣一個似是而非的夢境反反複複很多次,每次夢醒,顧君齊總要對著天花板久久的回不過神來。想將似曾相識的場景回憶清楚,到頭來又總是無能為力,發現隻能是場夢罷。
然而,那樣一種悵然就在此時不斷擴大。大到彙集成一種絕望充斥整個心田。顧君齊再不能強顏歡笑,佯裝平靜。恐懼的覺得今晚過後,她將再也不會做那樣的夢了。夢裏如何,將隨那璀璨的光暈一並散去,即便拚盡全力,也是再抓不住的。
車廂內的空氣憋悶的叫人透不過氣來,司機顯然是個老煙槍,混合著的煙氣引人作嘔。
顧君齊感覺自己就要吐上來了,胃裏翻江倒海。連忙叫司機在路邊停下。
一下來,她便伏在那裏劇烈嘔吐。那種搜腸刮肚的感覺最痛苦了,吐到最後將綠色的膽汁都吐了出來。
顧君齊一邊嘔吐一邊嘩啦啦的掉眼淚。今晚的她就像痛失了什麼珍貴的東西,那樣難過。
直到力氣盡失,才站起身來往家走。
雪花肆意飛揚的午夜,她如一片單薄的枯葉,身形微微搖曳。
行走的步伐非常緩慢,一步一個腳印的慢慢行走,隻怕那步伐太大,太過淩亂,讓後麵的人很難跟上。
離家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沒走多遠,頭上身上就已一片花白。
像極了一個人的地老天荒。
其實即便沒有人陪伴,時光一樣會老去。就這樣走著,雖然孤單,卻也沒有什麼不好。
這樣的雪天還有很多可供回憶的東西,其實每年冬天即便江城不下雪,宋微然還是會帶顧君齊去其他地方看雪。厚重的情侶棉服,最早的時候他總嫌矯情,可是,顧君齊喜歡,為了討她歡心,他當然會穿。
慢慢的,品味被她養成了,也便習以為常。
說到底宋微然是寵著她的,他喜歡看她作亂的樣子。即便無法無天,他一樣肯慣著她。
顧君齊如何不知,在她的眼裏,宋微然就是一座巍峨的大山,供她摭風擋雨,隻要跟在他的身後,天塌下來都不要緊。
誠然,宋微然每次回頭,隻要看到身後那個蹦蹦跳跳的顧君齊,踩著他的腳印一步一步向前走。轉身的刹那,嘴角不由自主彎起溫暖的弧度,步伐下意識變小,每一步緩慢而清析。隻怕她跟上來的時候看不清他的足跡,一不小心便弄丟了。
最早他不是沒有聽過她不滿的抱怨聲:“宋微然,你慢點兒啊,我都跟不上你了。”
他便嘲笑她的小短腿,說:“那你來前麵走,這樣就不用擔心跟不上了。”
有生之年他就尾隨過她這一次。
空氣中飄著大片大片的雪花,隔著一段不算短的距離,人影模糊。
直到遙遠的前方亮起昏黃的燈光,那是生活區裏的感應路燈。那燈影在冒煙的雪氣中凝結成小小的一團,仿佛一隻隻振翅飛舞的螢火蟲。
宋微然停下步子,知曉這一段征程終於是走到頭了。
他竭盡所能,也隻能陪她走到這裏。
那樣多的不舍哽在喉間,被他抿緊了嘴唇吞咽回去。
期望她能回頭,又怕她真的回過頭來。
種種思慮不過杞人憂天,這樣的雪天,即便她真的回過頭來,也照樣看不清他。
宋微然轉過身去往回走,頭腦中又是截然不同的一幅光景。
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球隊去一中打比賽,從教室前的那條林蔭路上走過去。窗子敞開著,他一側首,便看到枕著手臂呼呼大睡的女同學,睡顏十分美好,像是做了一場好夢,他仿佛能夠看到她眼角彎起的樣子。講台上戴著眼鏡的女老師激情演講,唾沫橫飛,卻完全沒有影響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