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 結彩樓嬪禦評詩 遊燈市帝後行樂(2 / 3)

昭容上官氏奉詔評詩,隻選其中最佳者一篇,進呈禦覽;不中選者,即發下樓,付還本官。

檻前供設書案,排列文房四寶,內侍將眾官詩篇呈遞案上。婉兒舉筆評閱。眾官都仰望著樓上。須臾之間,隻見那些不中選的詩,紛紛的飄下樓來。每一紙落下,眾人爭先搶看。見了自己名字,即便取來袖了,默默無言的立過右邊去。隻有沈亻全期、宋之問二人,憑他落紙如飛,隻是立著不動,更不去拾來看。他自信其詩,與眾不同,必然中選。不一時,眾詩盡皆飄落,果然隻有沈宋二人之詩,不見落下。沈亻全期私語宋之問道:“奉旨史選一篇;這二詩之中,畢竟還要去其一。我二人向來才名相埒,莫分優劣,隻看今日選中那一個的詩,便以此定高下,以後匆得爭強。”宋之問點頭笑諾。良外,隻看又飄飄的落下一紙,眾人競取而觀之,卻是沈亻全期的詩。其詩雲:

法駕乘春轉,神池像漢回。

雙星遺舊石,孤月隱殘灰。

戰蟻逢時去,恩魚望幸來。

山花緹綺繞,堤柳帳城開。

思逸橫汾唱,歌流宴鎬杯。

微臣彤朽質,差睹豫章才。

詩後有評語雲:

玩沈、宋二詩,工力悉敵。但沈詩落句辭氣已竭,宋作猶陡然健舉,故去此取彼。

眾人方聚觀間,婉兒已下樓複命,將宋之問的詩呈上。中宗與韋後及諸公主傳觀,都稱讚好詩,並稱讚婉兒之才。中宗即召諸臣至禦前,將宋之問的詩,傳與觀看。其詩雲:

春豫靈池會,滄波帳殿開。

舟淩石鯨動,搓拂鬥牛回。

節晦囗全落,春遲柳暗催。

像溟看浴景,燒劫辨沉灰。

鎬飲周文樂,汾歌漢武才。

不愁明月盡,自有夜珠來。

原來漢武帝當初鑿此昆明池之時,池中掘出黑灰數萬斛,不知是何灰,乃召東方朔問之。東方朔道:“此須待西域梵教中人來問之便曉。”後來西方有人號竺法蘭者,入中國,因以此灰示之,間是何灰。竺法蘭道:“世界終盡,劫火洞燒,此乃劫燒之餘灰也。東方朔固已知之矣,何待吾言耶!”又池中有台,名豫章台,台下刻石為鯨魚,每至雷雨,石魚鳴吼震動。旁有二石人,傳聞是星隕石,因而刻成人像。有此許多奇跡,故二詩中都言及之。當下眾官,見了宋之問的詩,無不稱羨;沈亻全期也自謂不及。中宗並索亻全期之詩來看,又看了婉兒的評語,因笑道:“昭容之評詩,二卿以為何如?”二人奏言評間允當。中宗又問:“眾田之詩,多被批落了心服否?”眾官俱奏道:“果是高才卓識,即沈宋二人,尚且服其公明,何況臣等。”中宗大悅,當日飲宴極歡而罷。自此沈亻全期每遜讓宋之問一分,不敢複與爭名。正是:

漫說詩才推沈宋,還憑女史定高低。

且說中宗為韋後輩所玩弄,心誌蠱惑,又有那些俳優之徒,謅佞之臣,趨承陪奉,因此全不留心國政,惟日以嬉遊宴樂為事。時光荏苒,不覺臘盡春回,又是景龍四年正月。京師風俗,每逢上元燈夕,燈事極盛。六街三市,花團錦簇,大家小戶,都張燈結彩。遊人往來如織,金鼓喧闐,笙歌鼎沸,通宵達旦,金吾不禁。曾有“金奴嬌”一詞為證:

煌煌火樹,正金吾弛禁,漏聲休促。月照六街人似蟻,多少紫騮雕轂。紅袖妖姬,雙雙來去,嬌冶渾如玉。墜釵欲覓,見人羞避銀燭。但見回首低呼,上元佳勝,隻有今宵獨。一派笠歌何處起?

笑語徐歸華屋。鬥轉參橫,暗塵隨馬,醉唱升平曲。歸來倦倚,錦衾帳裏芬馥。

韋後聞知外邊燈盛,忽發狂念,與上官婉兒及諸公主,邀請中宗,一同微服出外觀燈。中宗笑而從之。於是各換衣妝,打扮做街市男婦模樣,又命武三思等一班近臣,也易服相隨,打夥兒的遍遊街市。與這些看燈的人,挨挨擠擠,略無嫌忌。軍民士庶,有乖覺的,都竊議道:“這班看燈的男婦,像是大內出來的,不是公主,定是嬪妃。不是王子王孫,定是公侯駙馬。可笑我那大唐皇帝,難道宮中沒有好燈賞玩,卻放他們出來,與百姓們飽看。如此人山人海,男女混雜,貴賤無分,成何體統!”眾人便如此議論,中宗與韋後卻率領著一班男女,隻揀熱鬧處遊玩,全不顧旁人矚目駭異。又縱放宮女幾千人,結隊出遊,任其所之。及至回宮查點,卻不見了好些宮女。因不便追緝,隻索付之不究,糊塗過了。正是:

韋後觀燈街市行,市人矚目盡驚心。

任他宮女從人去,贏得君王大度名。

燈事畢後,漸漸春色融和。中宗與後妃公主,俱幸玄武門,觀宮女為水戲,賜群臣筵宴,命各呈技藝以為樂。於是或投壺,或彈鳥,或操琴,或擊鼓,一時紛紛雜雜,各獻所長。獨有國子監祭酒祝欽明,自請為八風舞,卷軸趨至階前,舞將起來:彎腰屈足,舒臂聳肩,搖曳幌目,備諸醜態。中宗與韋後、諸公主見了,俱撫掌大笑。內侍宮女們,亦無不掩口。吏部侍郎盧藏用,私向同坐的人說道:“祝公身為國子先生,而作此醜態,五經掃地盡矣!”時國子監司業郭山暉在坐,見那做祭酒的如此出醜,不勝慚憤。少頃,中宗問及:“郭司業亦有長技,可使朕一以觀否?”郭山暉離席頓首答道:“臣無他技,請歌詩以侑酒。”中宗道:“卿善歌詩乎,所歌何事?”山暉道:“臣請為陛下歌詩經鹿鳴蟋蟀之篇。”遂肅容抗聲而歌。先歌鹿鳴之篇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