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鹿嗚,食野之萍。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鳴,食野之蒿。我有嘉賓,德音孔昭。視民不快,君子是則是效。我有旨酒,嘉賓式燕以敖。
呦呦鹿鳴,食野之芩。我有嘉賓,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樂且湛。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
又歌蟋蟀之篇雲:
“蟋蟀在堂,歲串其莫。今我不樂,日月其除。無已太康,職思其居。好樂無荒,良士瞿瞿。
蟋蟀在堂,歲幸其逝。今我不樂,日月其邁。無已太康,職思其外。好樂無荒,良士蹶蹶。
蟋蟀在堂,役居其休。今我不樂,日月其滔。無已太康,職思其憂。
好樂無荒,良士休休。”
郭山暉歌罷,肅然而退。中宗聞歌,回顧韋後道:“此郭司業以詩諫也,其意念深矣。”於是不複命他人呈技,即撤宴而罷。正是:
祭酒身為八風舞,堪歎五經掃地盡。
鹿鳴蟋蟀抗聲歌,還虧司業能持正。
時安樂公主乘間,請昆明池為私沼。中宗曰:“先帝未有以與人者。”公主不悅,遂開鑿一池,名曰定昆池,其意欲勝過昆明池,故取名定昆,言可與昆明抗衡之也。司農卿趙履溫為之繕治,不知他耗費了多少民財,勞動了多少民力,方得鑿成這一池。又於池上起建樓台,極其巨麗。中宗聞池已告成,即率後妃及內侍徘優雜技人等,前來遊幸。公主張筵設席,款留禦駕;從駕諸臣,亦俱賜宴。中宗觀覽此池,果然宏闊壯觀,勝似昆明,心中甚喜,傳命諸臣,就筵席上各賦一詩,以誇美之。諸臣領命,方欲構思,隻見黃門侍郎李日知離席而起,直趨禦前啟奏道:“臣奉詔賦詩,未及成篇,先有俚言二句,敢即奏呈。”遂高聲朗誦雲:
所願暫思居者逸,勿使時稱作者勞。
中宗聽了笑道:“卿亦效郭山暉以詩諫耶!”因沉吟半晌,命內侍傳諭:“諸臣不必賦詩了,且隻飲酒。”及酒酣,優人共為回波之舞。中宗看了大喜,遂命諸臣,各吟回波辭以侑酒。那日宋之問因病告假,沈桂期卻在賜宴諸臣之列。他原任給事中考功郎,自落職流徙後,雖幸複得召用,卻還未有遷耀,今欲乘機借回波自嘲,以感動君心。因遂吟雲:
“回波爾如□全期,流向嶺外生歸。
身名幸蒙齒錄,袍笏未複牙排。
中宗聽了微微而笑。安樂公主道:“沈卿高才,牙笏緋袍,誠不為過。”韋後道:“陛下當即有以命之。”中宗道:“行將擢為太子詹事。”沈□全期便叩首謝恩。時有優人臧奉,向中宗、韋後前叩頭奏道:“臣亦有俚語,但近乎諧謔,有犯至尊;若皇帝皇後赦臣萬死,臣敢奏之。”中宗與韋後都道:“汝可奏來,赦汝無罪。”臧奉乃作曼聲而吟雲:
回波爾如栲栳,怕婆卻也大好。
外頭隻有裴談,內裏無過李老。
原來那時有禦史大夫裴談,最奉釋教,而其妻極妒悍,裴談畏之如嚴君。嚐雲妻有可畏者三:當其少好之時,視之如生菩薩,安有人不畏生菩薩者;及男女滿前之時,視之如九子魔母,安有人不畏九子魔母者;及其年漸老,薄施脂粉,或青或黑,視之如鳩盤茶,安有人不畏鳩盤茶者。此言傳在人耳,共為笑談,因呼之為裴怕婆。時韋後舉動,欲步趨武後一般,也會挾製夫君,中宗甚畏之,因此臧奉敢於唱此詞,他為韋後張威,不怕中宗見罪。正是:
欺夫婆子怕婆夫,笑罵由人我自吾。
卻怪當年李家老,子如其父媳如姑。
當下中宗聞歌大噱,韋後亦欣然含笑,意氣自得。座間卻惱了一個正直的官員,乃諫議大夫李景伯,他因看不上眼,聽不入耳,蹶然而起,進前奏道:“臣亦有一詞奏上。”道是:
回波爾持酒危,微臣職在箴規。
侍宴不過三爵,囗嘩或恐非儀。”
中宗聽罷,有不悅之色。同三品蕭至忠奏道:“此真諫官也,願陛下思其所言。”於是中宗傳命罷宴,起駕回宮。次日朝臣中,也有欲責治優人臧奉者,卻聞韋後到先使人齎金帛賞賜臧奉,因歎息而止。
俳優謔浪膽如天,帝不敢嗔後加獎。
紀綱掃地不可問,堪歎陽消陰日長。
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