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就見飛機在北邊城區上空盤旋起來,而後屁股裏開始下蛋,遠遠看見光衝天,黑煙彌漫。四處趴臥的人慢慢又往路上聚集,指手劃腳評說著飛機扔炸彈的事,一邊慶幸自己逃得及時。
詒雲煞白了臉,在路邊呆呆地站著,這一路前前後後,總是要顧慮炸彈有沒有傷到人,鈞儒、劉秘書有沒有安然無恙。這一顆心一顆心分作了幾處,七上八下,牽著扯著,真個是悲苦難言。
“詒雲,可是哪裏不適意麼?”鈞儒察覺到了詒雲的異樣,上前試著探了探她的額頭,關切問道。
詒雲搖了搖頭,輕聲道:“無礙的,隻是覺得這滿目瘡痍,心下實在是瞧得難受。方才我們是逃過了一劫,可是其他人呢,怕是又是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了。”
鈞儒與她對望了一眼,沉聲道:“總有一日,咱們會叫這幫日本人血債血償的!”
入夜,一幫人停在一處不知名的地方歇宿。此地隻是個鄉村小集鎮,原本隻有一家小客店,供來往商販們落腳的,一下子來了無數逃難的人,小店擠得爆炸了也沒法支應。
店主急迫中想主意,用蘆葦搭了臨時的棚,地上鋪一層厚厚的稻草,不分大人小孩男女老少,大家和衣滾上一宿,天亮了再繼續趕路。
吃飯用的是大戶人家煮豬食的一口大鍋,架了木柴,鍋裏攪進玉米糊糊,不分晝夜地燒,一鍋吃完接著再燒一鍋。
人們辛苦趕一天路,到晚上都想吃點熱呼呼湯湯水水的東西,因此玉米糊糊供不應求,鍋邊裏三層外三層擠滿了人。
詒雲自然是沒法去擠,劉秘書到底也是個女孩子,擠不過那些人高馬大的壯漢們。鈞儒與畢初一合計,覺得總歸還得讓幾個女人吃點湯湯水水才好。
於是他們隻得拿出幾倍的錢,央店家用小鍋另煮了稀粥,一夥人馬馬虎虎地吃了。
這一天實在累得夠嗆,粥一吃完,劉秘書倒頭便睡。詒雲多年沒吃過這樣的辛苦,坐一天車子,渾身骨頭都要顛得散架,睡在草鋪上,翻來覆去總覺得難過。
彼時,顧鈞儒好似知曉她的心事似得,隻是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對著詒雲招了招手,而後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詒雲披了一件薄線衫,躡手躡腳地便從一堆人中走了出來:“這大半夜的,你怎麼不去歇息?趕了這樣久的路,你怕是也累了呢。”
鈞儒笑了笑:“你跟我來,我帶你去一處地方。”
詒雲倒是極為配合地將手伸了過去,搭在了鈞儒的手腕上,兩人就挽著手,迎著皎潔的月光,來到了一片樹林裏頭。
鈞儒笑著指著這片樹林道:“方才我出來探查地形,發現有這樣一塊地方,我想,你該是會喜歡的,便帶你來瞧瞧。”
詒雲頓了頓,而後超前走了幾步,到了樹影不及之地,她便立住了腳。
夜風吹散了她臉上的倦意,她覺得心跳倒是比較比較平靜的。雖然是夜涼如水,可是總覺得空氣裏有一股芳醇似酒的味道隱隱飄來,整個人的精神也便跟著清醒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