詒雲再次醒來的時候,是被樓下的軍用吉普車發動機的聲響給擾醒了。
這個時候牆上的大本鍾指向了正午十二點,她倏地一下起了身來,微微開了一點窗台的縫隙。
詒雲順著那群人望去,一下就望著一個挺拔的熟悉背影。他戴著手銬、腳銬,由一小隊日本人押送著緩緩朝著門口而去。
她緊緊地咬著下唇,一時咬出血來也不自知,眼裏一下就盈滿了淚水。
今日就是遊擊隊的人動手的日子了,想來那位程書記與鈞儒都會獲救的。
詒雲心下自然覺得矛盾,她既為鈞儒即將得救而感到高興,又為著兩人不知何時能再見而覺得愈加地惆悵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鈞儒忽而停住了步子,他亦回身朝著詒雲所在的窗戶望了一眼。窗子後頭的簾子搖曳著,也把顧鈞儒的心給牽製住了。
他的一雙修長如白玉的手,此刻暗暗攛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手心裏,他的眼中是不甘,是憐惜,是憤懣。
“快走!”一名日本士兵用刺槍重重地拍了下鈞儒的肩頭,這一下便打在了他的傷口上。
鈞儒呲了呲牙,暗暗將痛叫忍了下來,略略回過身道:“我自己會走!不用催!”
一隊人朝著門外而去,日本兵將鈞儒粗暴地推進了軍車裏頭。而後一隊人作為押解守衛,迅速跳到了後車廂上。那麵太陽旗上的紅日若隱若現著,簡直燒得詒雲眼睛都發疼了。
一陣急促敲門聲打斷了詒雲的思緒,“蘇小姐,沈先生請您下去一道用餐呢。”
此時,老媽子佇立在門口,畢恭畢敬說道。
詒雲點了點頭:“知道了,我一會就來。”
詒雲闔眼,輕輕地喘了口氣。而後緩緩踱步到衣櫃前,不過換了一身平常款式的米白色細褶的裙子。
她在鏡子前兀自凝視著,突然就覺得,此刻鏡中的自己也不像自己了,隻是像一副空的軀殼,靈魂也早已經渙散了。
詒雲牽了牽唇角,心下自言道:“再忍一忍罷,隻要鈞儒能得救,那麼一切就都值得。”
下樓時,詒雲輕輕帶上了房門。每在深紅色的木板樓梯上下一步,那米白的裙擺就被連連撥弄而起,像月夜裏一瓣瓣綻開的白蓮。
此刻,沈叔年就站在樓道口等著她。就在詒雲的靠近的一刹那,他的眼睛在詒雲的身上逗留了許久。
詒雲下意識地側過身去,也不想直麵地望著他。沈叔年倒是並不介意,不過揚起了唇角,微微笑了笑。
一走出那棺材式的窄長的樓梯,便是一處寬敞的廳堂了,眼界自然也便跟著一塊開朗了起來。光是廳的麵積,看起來容納一個百餘人的舞會都是毫無問題的。
沈叔年笑著,顯然今兒個他心情很是不錯。他一伸手就挽住了詒雲,朝著另一頭的小廳而去。
那小廳極為隱秘,又裝修地很是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