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商會,廊下圓柱從這一端到那一端,淺淺的有著格紋鑲嵌在地上,是黑白的色彩。
周遭的窗欞都用了黑棕色的木料來畫成幾個井字,那鑲著的玻璃彷彿就變成了印有暗花的糊紙,叫人看著眼睛也跟著模糊了下來。
詒雲一仰頭,把杯子裏剩下的香片一點點飲盡,這已經是這個清晨的第四杯了。
她放下了白瓷茶具,走到沙發的另一側,扭開了收音機,而後半躺半靠在沙發上。收音機裏是沙啞略帶沉迷的聲色,操著一口流利的英國腔,播報著不著邊際的小事。
不過大多數時候,詒雲並不在聽。沙發對麵的鏡中,倒映著詒雲極為疲憊的臉。
她對視著鏡中的自己,一下就把頭別過去,不忍再看下去。詒雲略微垂下眼,瞥見茶幾上的那隻白瓷空杯,直覺地把手伸向它。
她的手剛觸到白瓷,那股冰涼就將她刺地隱隱作痛了起來。
詒雲不願再去多想,隻怕再想就又亂了心神,她忽而站了起來,將臥室的五彩玻璃窗給打開。
窗外的天色尚早,還沒有到拉開窗簾的時候,那層層疊交的簾子倒好似避風港一般,倒是能夠很好地詒雲的思緒掩藏起來。她隻是站在窗簾後頭,卻又是踟躕地徘徊著,實在是不忍望向窗外。
“小姐,今日你起得早了些,倒是可以多睡一會呢。沈先生吩咐說今兒個一定要給您吃燕窩,這會已經溫在灶上了,一會您睡個回籠覺再吃罷。”伺候的老媽子敲了敲門,換了一壺溫水進來。
詒雲下意識地將窗門關上,而後隔著彩色的玻璃,往下一看,這商會外頭的街道便是一目了然了。
一會中午的時候,鈞儒便會經過這裏,而後被轉移到日軍的陸軍司令部裏頭。
不知道哪裏來的一些碎屑,迎著風在外頭打轉了半天,還落不到地麵上。詒雲隻覺得一陣眩暈,差點有些不能自持,仿若整個天地都跟著一起旋轉了起來。
“小姐,你這是怎麼了?可要醫生來看看?”老媽子關切問道,如今商會上下,都知道,這位蘇小姐,可是沈先生的心尖寵,倘若出了丁點差錯,那後果她們都是承擔不起的。
“沒什麼的。”詒雲用手扶著頭,略微蹙眉:“許是昨兒個沒睡好,從高處往下望去便有些暈頭轉向了,一會我再休憩片刻,想來也便好了。”
住在商會這些日子,詒雲總沒有適應。
尤其是那一日在三湘館看戲以後,她的心總是忐忑著,成日悶在屋子裏頭,就好像整個人被囚禁在牢籠中一樣,上不到天,下不著地,整個人都有些恍恍惚惚的。
詒雲從老媽子手裏接過溫水,又要了一顆安眠藥,她發現似乎已經離不開這安眠藥了。就如昨日,她並沒有吃藥,人明明很疲憊了,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一雙眼睛就硬撐著到了天明的時候。
雖然她深知,長期依賴藥物入眠並非是什麼好事,可是她也實在是沒有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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