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劫數(五)(1 / 2)

倚紅獨自堤岸,往湖心彎了出去,堤端的燈塔因著之前日軍攻城時候的破壞,如今仍舊半明半暗的樣子,也沒有修複的痕跡。

在夜霧裏,淡黃色的光溶溶地散漫開來,倚紅心下想著從前與倬銘的相識、婚禮、乃至後來的再相逢,點點滴滴彙聚於心間,一時間心潮酸澀而起。

邃黑的湖水,迷迷漫漫,在無邊無涯的夜空下,倚紅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吞噬了。湖浪洶湧,紮實而沉重的轟打在堤岸上,城破的那一日,多少人用血肉之軀染紅了內城河……

夜色夾帶的霧氣,使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又濃又厚的湖水腥味。倚紅抬起頭來,夜空之下,仿若伸出了無數的手,從四麵席卷而來,簡直遏製住了她的喉間,乃至於一瞬間,她覺得好似已經窒息了。

又溫又濕的霧氣一片連著一片蒙到倚紅臉上,那股水腥味,混著一股血腥與腐臭的味道,變成一股使人欲嘔的惡臭。

岸邊樹林裏成千成萬的夜鳥,驟然間也不約而同爆出不耐煩的鼓噪。倚紅覺得窩在她心中那股焦慮,像千萬隻蛾子在啃噬著她的肺腑。

這黑夜太長了,每一分,每一秒,都長得令人心跳息喘。好像在這黎明前的片刻,時間突然僵凝住了,黑暗變成了城內無限期的永恒。

淚凝到了倚紅眼角,緩緩淌下。她不斷告訴自己,白晝終究會降臨的!這一切罪惡的黑暗,總歸會在烈日之下接受審判!

………

三湘館的大廳,花團錦簇,早就坐滿了衣群明豔的客人。倘若是初來這裏的人,恐怕是會為這裏的奢華而感到吃驚與詫異的。

廳堂異常地寬敞,一徑放著大紫檀木鏤空雕刻的木桌椅,中間鋪陳的都是進口的手工羊毛地毯。

這裏原本有的包廂被拆除了,如今卻是在高處用一檔黃梨木做就的雲母片鑲嵌成的屏風,隔開了一處獨立的空間。

裏頭放了一張進口的大理石桌麵,上頭擺了汝窯的瓷瓶,瓶裏照著日本人的喜好,一徑都是蓬鬆的龍須菊。

放眼望去,台上早已經擺好了各色器樂,笙簫管笛,一樣都不少。金碧輝煌的燈光映襯下,那麵大號的銅鑼更是顯得金光異彩。

茶館上下,一片寂靜。在一片竹板聲中,台上的角們長袖飄飄,戲服翩翩,嫋嫋婷婷地踏著碎步上了場。

台上的人在旋轉著,台下的詒雲被沈叔年拉到了屏風後的位置坐著。

詒雲環視了一下,前麵幾桌坐的都是日本人,個個都意味深長地笑瞅著她。詒雲趕忙側過身去,坐了下去,一陣心跳,連她的臉都有點尷尬地發熱了。

倒不是她沒經過這種場麵,從前鈞儒在的時候,筵席之間,十有八九的主位,倒是她占先的。少帥的夫人當然上座,她從來也不必推讓。

城內那幫夫人太太們,雖然個個都有來曆,可是能僭過她的,還數不出幾個來。她到底是顧鈞儒的正室夫人,顧家的少奶奶。

可是現下再坐在這茶館裏頭,詒雲卻是覺得多少有些不自在,她實在揣摩不透,沈叔年喚她今日來看戲,是打著什麼算盤。

底下人送來了幾壺菊清酒,沈叔年一仰頭便幹了一杯。底下小廝連忙捧上另一杯,他也毫不客氣接過去一氣幹了,然後把那個銀酒杯倒過來,在詒雲臉上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