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耀百世龔自珍(3 / 3)

一天晚上,大家不知怎麼談到婦女纏腳的風尚。龔自珍曆來堅決反對這種陋俗,在《婆羅門謠》一詩中,他曾熱情讚美不纏足的少數民族婦女:"娶妻幸得陰山種,玉顏大腳其仙乎。"當晚一提起這個話題,他就怒不可遏,言辭辛辣地諷刺道:娶妻首先應該看品德,現在世人相親專看女子的腳有多大,難道美德就在那雙小腳上嗎?纏腳的目的無非為了顯得體態輕盈,以美色誘人,這本是倚門賣笑的妓女的行徑,難道每個家庭都希望自己的主婦像妓女一樣嗎?

不久話題又由"三寸金蓮"轉到麟趾金和馬蹄金一事。中國漢代時已鑄造過形狀如麟趾和馬蹄的金幣(後代出土文物中已有發現),可後來又停鑄了。入清以來,隨著海外貿易的發展,大量外國銀元流入中國;其中最多的是墨西哥鑄造的西班牙銀元。因為它便於攜帶流通,所以在市場上很流行。龔自珍認為,中國市場上大量流行的卻是外國貨幣,這種情況是很不正常的。他說:漢代鑄造麟趾金和馬蹄金的式樣現在還能查考出來,齊梁時鑄的餅狀金幣也可效仿,中國完全可以自己鑄造金幣銀元,何必靠海外商船提供外國銀元呢?

接著大家又談起發行紙幣的問題。由於商業活動日趨繁多,金幣銀元攜帶仍不夠方便,發行紙幣已勢在必行,可清朝政府遲遲不考慮這一問題。於是私營的錢莊和商號便紛紛發行自己的錢票,以致市場上錢票五花八門。龔自珍認為,與其讓商人自行發行私鈔,還不如由政府統一發行官鈔。龔自珍的這一重要建議自然也沒有被清政府采納。

龔自珍和朋友們的談話海闊天空,古今中外,興之所至,無所不談。但始終圍繞著一個共同的主題,這就是奮起改革,富國安邦。龔自珍自然一直是談話的中心人物,他的那些大膽而新穎的見解,常常令滿座傾倒。

在揚州,龔自珍還拜望了退休家居的大學士阮元。

優美的自然景色和城市風光,朋友們的熱情款待和秉燭快談,使自珍飽含辛酸的心靈得到寬慰。他在揚州過得十分愉快。但人在客途,身不由己,不久,他不得不與朋友們依依道別,向與揚州隔江相望的鎮江進發。

過鎮江在龔自珍南歸旅程中有著特殊意義,因為在這裏,他寫下了那首至今為人傳誦不衰的著名詩篇。

當天正逢民間傳說中玉皇大帝的生辰,道士們正在江邊道觀裏舉行"賽玉皇"兼及風神雷神的盛大祭典,前來祈禱和看熱鬧的善男信女人山人海,布滿江岸。機靈的道上一聽說來者是大名鼎鼎的文豪龔自珍,忙呈上紙筆請他書寫"青詞"。原來道教徒祭祀天神的祈禱文照例都要用朱色筆寫在青藤紙上,稱為"青詞"。龔自珍從不相信什麼鬼神,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突然間,隻見他眉頭一鎖,眼望天外,若有所思,隨即抓過紙筆,一揮而就:

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

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材。

道士們接過墨汁淋漓的"青詞",從一愣一愣中回過神來,連聲叫好。這首詩表麵上看也確像一首祈禱玉皇及風神雷神的"青詞",但龔自珍哪裏是在寫"青詞"呢?隻不過是眼前景象觸動了他那如地火般熾熱奔騰的心事,故借題發揮,通過它痛斥清王朝的高壓統治給人們造成的思想禁錮和精神創傷,呼喚最高統治者重新振作精神,不拘一格起用人材,讓變革的風雷狂馳迅擊,一掃這令人窒息的死氣沉沉的局麵,使九州大地重新煥發勃勃生機。這首詩是龔白珍改革思想最強烈的爆發和最集中的體現。藝術上,它也"側悱遒上",大氣磅礴,代表了龔自珍詩歌的獨特風格,它本身就是中國封建社會漫漫長夜之末、近代社會即將破曉之際的第一聲驚雷。

船到江陰,他拜會了著名學者李兆洛。李後來對人談起龔、魏,便歎為"絕世奇才"。將近蘇州,龔自珍夢見了著名地理學家顧廣圻。12年前,他們曾相約五年後相聚,共同研討,顧表示"敢不忍死以待"。龔自珍未能踐約,而顧廣圻已於四年前作古,留下遺著滿屋。20多年前,龔自珍與葉昶等人同遊太湖,喜愛洞庭山景色優美,約定要在這裏買一塊地隱居,否則彼此次不相見。而今重到,買地隱居的心願未了,葉昶也於九年前去世了。"長身玉立"的宋翔風家在蘇州,這時也為生計所迫,遠赴湖廣作一個小小的知縣去了,不能再見一麵。物是人非,龔自珍不禁黯然神傷。

七月初九日,龔自珍終於到達杭州家中,他的老父親倚門而望已經好多日子了,父子重逢,百感交集。左鄰右舍及親朋好友聞訊都來探望,並告訴自珍:你出京時寫的留別友人的詩早已傳到杭州,滿城人都在談論你"詩先人到"呢。這時龔家在馬坡巷的房子已轉售他人,新居就在西湖畔。到家的第二天,他就迫不及待來到分別整整14年,多少次令他夢魂縈繞的西湖邊。湖上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對他來說都是那樣熟悉,又是那樣新鮮,使他既感到驚喜,又覺得十分親切。他深自慶幸"小別湖山劫外天,生還如證第三禪",自此"一秋十日九湖山",並且忽然覺得"浙東(錢塘江以東,即寧波、紹興、金華等地)雖秀太清孱,北地(指黃河以北地區)雄奇或獷頑。踏遍中華窺兩戒,無雙畢竟是家山"。

他去花園埂祭掃了祖輩及母親和美貞的墓地,又一一看望了早年的朋友,每個地方都能觸起他一串串美好溫馨的回憶。曾任兵部侍郎河道總督的嚴烺住在清泰門北,這裏原是明代一金姓官僚的住宅,所以杭州人都稱它"金衙莊"。園中亭榭花木之勝,杭城無二。嚴烺一連幾天邀龔自珍前去遊賞飲宴,龔自珍品題天下著名庭園,以金衙莊為第四。八月十九日,他又陪老父去觀看了久違的浙江潮。向龔自珍求詩求文的,又是每天擠滿龔家大門,使他忙得不可開交。當然他也沒有忘記留在京城的朋友:"忽有故人心上過,乃是虹生(吳葆晉)與子瀟(蔣湘南)";"除卻虹生憶黃子(黃玉階),曝衣忽見黃羅衫。"他打算將自己的全集抄寫幾份,寄給吳葆晉等人,以寄托對至友的思念。

九月初,龔自珍去昆山。他早先在那裏買了一處住宅。題名"羽山(王岑)館",現在對它加以料理,準備用作全家人南下後的棲身之所。為了布置這小小的庭院,他頗費了一番心思:"料理空山頗費才,文心兼似畫家來。矮茶密致高鬆獨,記取先生親手栽。"他一邊栽樹種花,一邊想象全家團聚後的情景,打算將來要專心輔導兒女:"男兒解讀韓愈詩,女兒好讀薑夔詞。一家倘許圓鷗夢,晝課男兒夜女兒。"

為了裝點新居,龔自珍吩咐仆人去購買他平素所喜愛的梅花。不料仆人陸續買來300多盆,有南京龍蟠出產的,有蘇州鄧尉山出產的,也有杭州西溪出產的,可盆盆都是枝幹橫斜屈曲。花葉蕭疏枯瘦,沒有一盆是茁壯茂盛的。龔自珍不由得皺了眉頭,吩咐仆人再去買,仆人回答花市上全是這種類型。原來吳越一帶的文人畫上說什麼"梅以曲為美,直則無姿;以致欹為美,正則無景;梅以疏為美,密則無態"。世人懵然信服,於是種花人都砍斷梅花的主幹,養其旁條:芟去嫩枝,使之變得稀疏;壓彎留下的枝幹,遏止它的生氣,以便迎合世尚,好賣高價。龔自珍聽得,整整感慨歎息了二天,並滿含激憤地寫下《病梅館記》一文。他發誓要對這些"病梅""療之,縱之,順之";要打碎花盆,解開繩索,把梅花種回大地,讓它們自由生長。"以五年為期,必複之全之"。他還希望自己能"多暇日",又"多閑田","窮予生之光陰",將南京、杭州、蘇州等地所有的病梅都解救出來。顯然,龔自珍說梅而意不止於梅。他是由此聯想到了清王朝對人材的扼殺和對人性的摧殘,他本人在這方麵就有切膚之痛。他是借此猛烈抨擊當權者的罪惡行徑,表達自己要求衝破枷鎖、解放個性、變革現實的強烈願望,以及願為此貢獻整個生命的堅定決心。

這年秋天,誰河以南大雨成災。一天晚上,獨自住在羽(王岑)山館的龔自珍為風雨聲驚醒。他想到淮水兩岸千百萬丸衣無食暴露在風雨中的貧苦百姓,不禁為他們的命運深深擔憂:"三更忽軫哀鴻思,九月無襦淮水湄。"

九月十五日清晨,他從昆山出發,繼續北上。在江蘇與山東交界處,正遇上運河北段淤淺,河道總督下文詢問何處有泉水可以引入運河,具體負責此事的就是龔自珍的老朋友戶部主事汪喜荀和工部主事徐啟山。龔自珍一路上曾親眼見到銅山縣(今徐州市)的柳泉和滕縣(今屬山東)的大泉都有泉水湧出,他急忙寫信把這一消息告訴汪、徐兩人,並感歎道:"此身已作在山泉,涓滴無由補大川。急報東方兩星使,靈山吐溜為糧船。"意思是說:"我已經是在野之身,如同在深山的泉水,這點滴之水對大河談不上什麼幫助,就讓柳泉和大象的泉水去為國家的運輸作點貢獻吧。"

十月中到達兗州;繞道至曲阜謁拜孔子,為自己研究儒家經典已頗有收獲感到欣慰。孔廟兩廊下陪祀著許多曆代大儒的神位,龔自珍對那些名副其實者深深鞠躬,以表敬意。至於那些名不副實,言行不一者,則夷然不屑一步跨過,決不肯違心作一個揖。

馬車繼續北行,這時已是隆冬時分,大雪紛飛。龔自珍乘坐的馬車翻了四次,陷在泥坑中兩次,都靠路上行人熱情幫助,才得無事。可是不久他又看到這樣一幅景象:走在前麵的兩輛馬車相讓不前,都想讓對方先行。原來是因為大雪覆蓋道路,道上坑窪看不清楚,先走的有危險。龔自珍先是感歎兩輛車的主人如此自私,既而轉念一想,這麼習點小的危險世人都害伯,在朝廷中倡導政治改革要冒的危險比這大得多,難怪朝臣們都退縮不前了。正因為龔自珍時刻掛懷國事,係心改革,所以一路上幾乎任何一件事都能觸起他這方麵的感慨。由此也可見,他說自己此行是"少年攬轡澄清意,倦矣應憐縮手時",並不是真心話。

到達白洋澱南的任丘縣,距北京城還有300多裏,龔自珍心有所動,不再前進,派-個仆人帶信進京接家眷,自己在任丘等候。不久長子龔橙來信,請他再往北一點,他到達雄縣;又接來信請求,他到達固安縣,就再也不肯走了。在他的眼裏,"房山一角露崚嶒,十二連橋夜有冰。漸進城南天尺五,回燈不敢夢觚稜。"都是一派陰森恐怖的景象。這再一次表明,他此次辭官離京是為危急情勢所迫,此時仍心有餘悸。

冬至後的第五天,妻兒離京,在固安與龔自珍會合後,迅即南下。十二月十九日重到鎮江,龔自珍在女兒阿辛陪同下冒雪遊覽焦山。阿辛聰慧好學,多愁善感,像煞少年時代的龔自珍。還在四月間離京前,自珍就發現阿辛抄了南唐詞人馮延巳的詞三首,日日帶淚誦讀,自言能體會詞中的含意。自珍深喜女兒靈心慧骨,但自忖一生受詩情所累,眼看女兒重步自己的後塵,又甚感不安。在焦山之巔,父女倆相依遠眺,隻見大地茫茫,江水滔滔。龔自珍百慮盡消,逸興遄飛,高詠一首:

古愁茫茫不可說,化作飛仙忽奇闊。

江天如墨我飛還,折梅不畏蛟龍奪。

吟罷,父女倆相對大笑,無限暢快。二十二日到無錫,父女倆又同遊惠山。二十六日這天,全家終於趕在年前到達昆山羽(王岑)山館。阿辛見父親親手布置的新居清麗幽雅,連呼"仙境"。作父親的頗為得意,又口占一首"戲示阿辛":"一家可惜仍煙火,未部仙人辟穀方"。意思是說:可惜我們家的人還得燒火煮飯。要是向仙人討得不吃五穀的秘方,不食人間煙火,那就真的成了神仙了。這時,遠處辭舊迎新的鞭炮聲已零星響起,濃濃的天倫之趣,洋溢在這個剛剛安頓下來的家中。

五、丹陽暴卒

1840年(道光二十年)春夏,龔白珍在羽(王岑)山館休息、讀書和寫作。他的書房在一座麵山的小樓上、樓下花竹蔚然深秀。他"坐臥其中",先將《己亥雜詩》編定,抄寫多份,寄給吳葆晉等友人,不久它們就在社會上廣泛流傳開來。穀雨這一天,新安(今安徽歙縣)女詩人程金鳳在自己書房中抄寫《已亥雜詩》畢,激動不能自己,隨作"跋語"一篇。她說:"天下震矜定盒之詩",往往隻是驚異於它的文采,"徒以其行間璀璨,吐屬瑰麗",其實這隻是它的表麵。至於它們的感情充沛,"聲情沉烈,側悱遒上,如萬玉哀鳴",世上就很少有人知道了。但她認為:龔自珍詩最傑出之處,還在於它們"變化從心,倏忽萬匠,光景在目,欲捉已逝,無所不有,所過如掃",即以一種強勁的主體精神氣魄去挾裹吞吐萬事萬物。她感歎道:"此其妙明在心,世烏從知之?鳳知之而卒不能言之。"龔自珍詩中強勁的主體精神氣魄,顯然即來自於他那憂國憂民的博大胸懷,這是貫穿龔詩的命脈與靈魂。毫無疑問,程金鳳對龔詩的理解是超乎流輩的,她可稱得上龔自珍的又一知音。

與此同時,龔自珍幾乎每個月都要經運河往返於杭州老家與昆山之間一次,分別照料年邁的父親和無力自給的妻兒,因此"在舟中之日居多"。八月間,他去過南京,遊覽了秦淮河,然後寄寓城北的四鬆庵。這裏"溪山幽絕,人跡罕至"。不久又去蘇州,寄寓滄浪亭,同友人王子梅等品詩論畫,相處非常愉快,王子梅推尊他為"藝壇教主"。

龔自珍雖陶醉於青山綠水,沉浸在詩畫典籍之中,但一腔報國熱忱從未消歇。他托吳葆晉轉告在京的老朋友:"見時說定盦心緒平淡,雖江湖長往,而無所牢騷,甚不忘京國也。"所謂"心緒平淡"、"無所牢騷"雲雲,是就個人的窮通際通、榮辱得失而說的。對日益危急的國勢,他則一點也不"平淡",而是滿腹"牢騷"。當時中英之戰濃雲密布,五月中,英軍總司令義律率艦隊至廣東海麵,因林則徐等防守嚴密,乃沿海北上。六月,英軍將領伯麥率艦襲陷定海;犯乍浦。七月,英艦犯廈門,被擊退,英艦繼續北上至大沽口,清朝派琦善與義律會談。九月,林則徐、鄧廷楨被革職。十一月,琦善至廣州,撤除海防工事,解散丁壯。十二月,英軍攻陷沙角、大角炮台,守軍死傷慘重,琦善遂於次年一月與義律簽訂《穿鼻條約》。親眼目睹當時舉國上下對朝廷禁煙令置若罔聞,各級官僚照舊鬆懈怠惰,投降派對主戰派百般阻撓誣陷,龔自珍義憤填膺。他在當年農曆十一月初九日寫信給一位肩負重任的朋友,說國家就像一個家庭,如果內部團結,紀律嚴明,雖大敵紛至,"其家必不遽亡"。如果內訌不已,漫無法紀,即使這個家庭表麵上看來"門庭丹(),奕奕華好",也決不能"支長久"。他指出,像中國目前這種情形,"即使英吉利不侵不叛,望風納款,中國尚且可恥而可憂。"他激憤地勸這位朋友"且無圖英吉利",還是先把國內整頓好。

1841年(道光二十一年)新年剛過,龔自珍就為生計所迫,於大年初三匆匆離開家門,就任丹陽雲陽書院講席。他在給吳葆晉的信中訴說了自己的無奈:老父的病剛有一點起色,但"氣血大損"。自己"今年仍不能不出門……已就丹陽一小小講席",一年的報酬還不到300兩銀子。"背老親而獨遊,理兔因故業,青燈顧影,悴可知已。"三月初五,其父龔麗正在杭州病故,他急忙趕回家中料理喪事,並接替父親擔任杭州紫陽書院講席,同時仍兼任丹陽雲陽書院講席。七月至丹陽,住在縣衙。八月初,他得知好友梁章钜調任江蘇巡撫,駐防上海,立即致信陳述自己對時局的看法,並約定即日辭去教席,前往上海,到抗英第一線去,"稍助籌筆",為梁章钜抵禦英國侵略軍出謀劃策。

梁章钜閱信喜不自勝,忙吩咐仆從打掃庭園,安排床鋪,準備迎接龔自珍的到來。不料幾天之後噩耗忽至,龔自珍於八月十二日"暴卒"於丹陽雲陽書院!梁章钜聞訊,不禁老淚縱橫,寫下一首挽詩:

渤海佳公子,奇情若老成。

文章忘忌諱,才氣極縱橫。

正約風雲會,何緣露電驚,

舊時過庭地,忠孝兩難成。

一切是這樣的突然。關於龔自珍"暴卒"的真相,在他身後眾說紛壇。龔自珍的死,就像他生前那奇特的性情一樣,成了後人難以解開的一個謎。

龔自珍死了。也許連他自己都毫無思想準備,他就與正步入深重災難同時又踏上充滿辛酸的近代化旅程的祖國永遠訣別了。恩格斯曾評價意大利的但丁是歐洲"中世紀的最後一位詩人,同時又是新時代的最初一位詩人"。如果我們借用這一說法,稱龔自珍是中國封建社會的最後一位詩人,同時又是一個新的時代來臨時的最初一位詩人,是非常恰當的。他就像中國進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前夜,匆匆劃過黑沉沉天幕的一顆流星,雖然一閃而過,卻放射出了耀眼的光芒。

龔白珍曾概括自己的一生是"但開風氣不為師",這種"風氣"就是大膽指斥時弊,議論天下大事,倡導改革的風氣。張維屏曾指出:"近數十年來,士大夫誦史鑒,考掌故,慷慨論天下事,其風氣實定公開之。"同時代人的評價,更充分證明了龔自珍在當時所起的曆史作用。龔自珍的大聲呼喚,打破了清朝思想界100多年來死氣沉沉的局麵。他開啟了近代中國知識分子對改革與自強之路的探索,標誌著中國近代思想文化史的開始。他的名字,與中國曆史的這一重大轉折是分不開的,與中國近代史是分不開的。

龔自珍生前及身後不久,世人對他肯定較多的是他的學術研究和文學創作。及至19世紀末"戊戌維新"運動前後,以康有為,梁啟超為代表的改良派興起,龔白珍的啟蒙思想,改革主張和文學成就更引起空前注意。

今天,龔自珍那憂國憂民的情懷,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在力呼喚改革的思想主張,仍對我們具有強烈的感染力和深刻的啟發作用。

如今,坐落在杭州市上城區馬坡巷的龔自珍故居,已建為"龔自珍紀念館",並被確定為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每年都有許多海內外遊客。特別是大批青少年來這裏參觀。紀念館大廳的正中央,安放著龔自珍的半身銅質雕像。他那深邃的目光,似乎仍在回顧曆史的風雲,似乎正在注視發生在神州大地上的一切,又似乎在期盼著中華民族更美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