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爭求(3 / 3)

阮夢華咬了咬唇,想不通明明阿姊好好地站著說話,怎麼就突然摔倒在地?當時房中隻有三個人,她命沉玉扶阿姊離開紫星殿,若是早些送她早便好了,如今她有嘴說不清,而且阿姊一定不會罷休。

此時阮如月正躺在裏頭的床上,麵色蒼白眼眸緊閉,自她摔倒便暈了過去,到現在還未醒來,隻怕會難以接受如此殘酷的事實。風華夫人詳細問過禦醫之後,不由連聲歎息,進房握著阮如月的手淚流不止。

過了好半天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邵之思呢?他身為如月的夫君,在這個時候為何不見蹤影?

邵之思並沒有碰上來找他的宮人,他一早便來到玉漱閣附近,此時正穿過一叢叢才冒著綠芽的花木,試圖在玉漱閣附近找到另一條路出來。昨日午後他確實來過這裏,一路跟著阮夢華過來,隻是她明明看到了他,卻偏要避而不見,這一片花木建得極古怪,明明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昨日夢華避向了何處?

“侄少爺在找什麼?”一道陰森無比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他眯了眯眼,卻是懷姑姑站在塊石屏前,隻她一人,並未有宮人跟著。當下詫異道:“姑姑怎麼來了?”

懷姑姑動也不動:“我若不來,隻怕你還要在這裏費上許多功夫。”

“你也知道我在找什麼,既然如此,姑姑何不明與我說。”

“說什麼?”

“這裏別有幽徑,我幼年時常在這附近玩耍,記得該有……”進日久遠,他已記不真切。

她麵上冷冷地道:“侄少爺定是記錯了,您還是快些回去的好,與其在這裏擔心不相幹的女子,倒不如陪陪少夫人,你可知紫星殿已經出事了?”

紫星殿是阮夢華的寢居,邵之思麵色一緊,再顧不得找什麼秘道,匆忙離去。

哪知出事的人不是阮夢華,卻是自己的孩子沒了,這讓邵之思頓時怔住,再也說不出話來。

懷姑姑竟是這個意思!邵之思心亂如麻,竟想不到可以說的話,額際的冷汗一陣陣地冒出來,不知該怎麼安慰阮如月。她才剛醒來哭了一回,這會兒正鬧著要回家去,隻說再在這裏呆著命也會沒的,字字句句直指阮夢華,她把自己失去孩子的痛與怕全都怪在了阮夢華身上,語無倫次地指責著,一會兒怨一會哭,鬧得不可開交。

待邵之思來到,她方才安靜少許,想到自己剛剛失去的孩子,心中悲苦,哽咽得幾乎再次暈倒,淚珠子斷了線一般成串流下。

“夫君,都是我不好,孩子……”

“如月……不妨事,你莫要太難過,好好休養才好。”邵之思歎息著擁住她,如月因何要來紫星殿,他一想便知,這兩日她一定因自己的冷淡心事過重,才會失態。事到如今說什麼也晚,隻是沒想到會出這個意外。

此時阮夢華差了沉玉送來湯藥,要服侍阮如月喝藥,誰料她一場手“啪”的一聲將碗打到地上,頓時裂碎,風華夫人道:“這是何苦,眼下身子才是最要緊的,聽話,萬事先調養了身子再說。”

阮如月哭著搖頭,她很怕,在邵家她並不十分討人喜歡,才剛剛有了孩子,指望著地位更加穩固,可孩子居然說沒就沒了。這都怪那個女人,她決不會讓那個女人好過!

“母親,你叫她進來,我要問問她為何那般狠心,下毒手害我孩兒!”

風華夫人隻得又勸:“如月,夢華是你妹子,怎麼會如此行事,你想太多了。”

“若真如此,她為何不敢進來麵對我?”

阮夢華在外殿聽得清楚,緩緩走進來,木著臉道:“阿姊,我知道你正難過,可你莫要血口噴人,當時沉玉也在場,是你自己摔倒的,母親若不信,可以問問她。”

阮如月搶先道:“沉玉是你的人,自然要為你說話,母親不用問這個奴才,上回他們主仆二人便合謀把花悄悄弄死,這回又合謀來害我,求母親做主!”

“阿姊,你……”

“住口!我不是你阿姊,我可沒有你這樣的妹妹!”她泣不成聲地說了半日,母親與夫君卻都隻是一副無奈的模樣,沒有人去為難阮夢華,登時心灰意冷,止住眼淚道:“你是誰啊,你是子夜國的公主,人人都向著你說話,你做錯了什麼,都有人擔待著,沉玉會說什麼我猜也猜得到,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

這樣鬧下去不是法子,風華夫人隻有安撫她:“你若是氣難平,我讓人打發了這丫頭便好,你得好好養著才行,千萬莫要生氣!”

她如何能不氣!她一定快要死了,陣陣暈眩還伴有頭痛,如同要裂開一般。忽聽得沉玉求饒的聲音:“夫人,不關沉玉的事,求夫人不要將沉玉打發了。”

“沉玉,當時你也在場,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回夫人話,大小姐一早便來見了小姐,沒得一會兒二人便吵起來,奴婢不敢偷聽,並不知她們說什麼,後來小姐叫了奴婢進去,說是送大小姐回去,大小姐不願意,兩相一拉扯……”

阮夢華驀然大驚,當時她明明已上了床,未曾與阿姊有過拉扯,沉玉她為何要這麼說?

隻聽沉玉繼續講道:“就那麼巧,正好有個椅子,之後……”

之後是一片混亂。

阮夢華定定地看著沉玉,仿佛看著一個陌生人,她還是那個無甚心機,風風火火的“沉玉”嗎?那個沉玉伴她一同長大,心地善良,偶爾愛犯個小錯,不說與她情同姐妹,主仆情誼也是極深厚的。為何她要這麼說?

心驚的不止是阮夢華,還有阮如月,她不知道沉玉這麼說的原因,但即刻哭倒在邵之思懷中,泣不成聲地想母親為她做主。

風華夫人又驚又氣,看著阮夢華的神色漸漸不同:“夢華,沉玉說的可是事實?”

若說她剛知此事時對阮夢華還有些信心,可沉玉是誰的丫頭?是她的,連她自己的丫頭都說了當時怨她,那麼還有什麼好說的。

“母親,我沒有……”她把眼光轉向邵之思,隻見他把阿姊擁在懷中,一下下輕柔地拍撫安慰她,並不曾看自己一眼,不由低下頭,咬了咬唇還要說些什麼,外頭宮人已來報,說是皇上下了朝便直接來紫星殿,眼下已到了門外。

好在仁帝並無心上演一出清官案的戲,他為夢華辦的冊封禮成在即,不想將此事鬧得太大,隻是打發了眾人離去,將阮如月送回夫家休養,風華夫人依舊帶著阮夢華回風華夫人府,閉門思過。

阮如月臨走時恨恨地抓住她的手,對她低語:“你為什麼不去死?”

她無言以對,為什麼不去死?阿姊眼中的狠毒和怨恨讓她心涼,她真想告訴阿姊自己命不久矣,如今一日日不過是在等死。

初春的夜晚略帶著寒氣,後半夜的霧氣最濃。鳴玉從別人口中聽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知道沉玉如今被留在宮中,忍不住長聲歎,看向小姐的眼光裏充滿了不忍。她雖然和沉玉一樣,陪著小姐長大,平日裏小姐對自己和沉玉是一視同仁,但她自己明白,夫人才是她的主子,大小姐的話她也得聽,小姐或許知道這一點,但從不說破。隻是沉玉……真是沒有想到,她竟會在這種時候傷了小姐。

她不知道小姐為何非要將房中的妝鏡收拾過去,但還是順從地一一做妥,不無擔憂地想,小姐此番被皇上下令閉門思過,那冊封之禮何日舉行?

閉門思過的阮夢華疲憊不堪,回府後母親將她叫去,說了一番無外乎失望以及痛心的話。真正失望及痛心的是阮夢華自己,她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想多久才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她想要母親的疼愛,姊妹間互相的敬愛。

夜已深,人愁不能寐。雲瀾躍入她房中時,意外發現她象早知他要來似的,正等候他的來到。

“丫頭,看我給你帶什麼好東西了。”他獻寶一樣奉上一個羊脂玉瓶。

阮夢華興致缺缺地接過來,打開一聞,隻覺有股說不出來的香味飄散出來,聞之精神一爽,心知定是極珍貴的物件,勉強笑道:“什麼好東西?”

“這兩日你進宮,我便跑了幾個地方,采到幾樣珍貴藥材,煉製出來的新藥,旁人吃了沒用,但是對你的病大有奇效,往後若是心口疼痛,用上一滴便可。”

阮夢華淡淡地道:“多謝你了,我也不知能不能用得上。”

“說什麼傻話呢,瞧我這個如何,比南華送你的香脂好上千倍吧?”

“嗯,是好得很。”

“丫頭,你今晚不太對勁,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我……”她喉頭發硬,似有千般委曲湧上心頭,想說卻說不出來,想哭也哭不出來。

雲瀾天生便有種能力,讓人如沐春風,願意與他傾吐心事,從前她愛與他作對,回回見他先調侃,故意貶低他的魅力,今夜她沒有心情自建心防,隻覺他深沉的嗓音問出的話句句貼心。

見她眼中淚光閃動,雲瀾心中大奇,他此番去的遠,日夜兼程地來回趕路,並不知宮中這兩日出了什麼事,話音不由自主地柔了下來:“可是兩日不見,有些想我了?”

往日他若是如此調笑,早得了阮夢華連連呸聲,可這會兒她卻用手捂了臉輕輕哭泣起來,直至痛哭出聲,口中含糊不清說著話:“……都欺負我……沒有……沒有人……”

雲瀾立時後悔,顧不得往日對她恪守著的男女之防,將她小小的身子抱入懷裏,待她掙紮時輕輕哄道:“別動,你若想哭,就哭個痛快。”

阮夢華將臉埋在他的胸前,讓眼淚肆意流淌,她自小到大甚少哭泣,即使流淚也隻是躲在沒有人的角落裏,因為沒有一個懷抱可以讓她依靠。她哭著想了很多,把自己的從前想了個遍,每個認識的人,做過的事,想著說著,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最終累了,睡了。

雲瀾守了她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