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舊物(2 / 3)

風華夫人上前撫了撫她的額角,擔心地道:“倒也不熱,莫如讓雲大夫瞧一瞧,這天一日日地冷了,可別病了。”

阮如月立馬拒絕:“不必了,母親,雲大夫是跟著阿妹回來的,還是別擾到人家,哪裏請不來大夫了?”

她便是病死也不要沾人家的光!

風華夫人何嚐不明白她的想法,歎道:“你這孩子,真是狷介,自家姐妹何必見外呢?”

她竟冷冷地一笑:“怨不得她,都怪我……算了,母親,我收拾停當便與夫君去與母親拜別,日後還請母親不要掛念。”

“如月,出了何事?”風華夫人如往常般攬近她,拍拍她的肩膀,到底是母女,阮如月偎入母親懷中,欲言又止:“隻是小事,母親,你若隻生得我一個女兒,該有多好。”

“傻話,夢華比不得你,好不容易才回京城,無論如何你都得讓著她。”風華夫人想了想,問起旁的事來:“成親這幾日,邵家太君對你如何?”

阮如月訝道:“邵家上下對女兒自然依禮相待,沒有什麼不好的,母親在擔心什麼?”

過往種種在風華夫人眼前閃過,她輕聲歎道:“沒什麼,邵家老太君對娘頗有微詞,我怕她……”

別人倒還罷了,每回她看到邵家的老太君,總覺得渾身不自在,猶如被毒蛇的利眼緊緊盯住的感覺,其實她哪裏見過什麼毒蛇呢。

阮如月了然地道:“母親若是早些想到此上,早些遠離了該離開的人,也不會有這種擔心了。我並不怕老太君會如何,畢竟我已是夫君的人,是邵家的媳婦,她再不喜也不會如何的……”

說到這兒,她臉色緋紅,任佩玉扶著下床,穿戴整齊潔麵上妝,出嫁前清一色的白衣如今全已收了起來,錦紋雲繡團團繞繞,都是新鮮亮麗的顏色,穿在她身上立時去了幾分頹勢。

這讓風華夫人想起了阮夢華,昨日見她一身宮裝,想是宮裏頭賞下來的,如今回到府中,可得找人來給小女兒添置些新衣物件,話到口邊又佯裝咳了一聲,輕聲吩咐眾人快些,邵之思這會兒怕已到了前廳,不好叫新姑爺一個人晾在那裏。

阮夢華正喝著早晨的第一碗藥,灑了糖霜的桂子糕安安份份地擺在她麵前,總算府裏的廚子還知道害怕,否則真逼得她回宮裏拿所需之物太小題大作。她滿以阿姊要在家裏住幾日再回邵家,沒想到竟隻住了一晚,吃驚之餘還有一絲放鬆。走了也好,不會有碰麵的尷尬。

為此她心情稍好了些,覺得今日的點心美味無比,吃得津津有味,不妨鳴玉來報說雲大夫來為她例行診脈,已在門外候著。

阮夢華揚聲道:“怎可讓雲大夫等著,快請呀。”

她這幾日沒有再犯病症,再加上今日心情不錯,連帶著也給了雲瀾好臉色,笑道:“雖說是請了雲大夫跟來,但你可是我們府裏的貴客,不必一早便來的。”

一見雲瀾,她忍不住心中歎息,真是個神仙般的人物,偏偏常氣死人不償命。隻聽他一本正經地道:“陛下和夫人的吩咐,在下不敢怠慢。”

鳴玉連忙請了雲瀾坐下,阮夢華推了推眼前的碟子:“那我請你吃點心吧。”

他眼中泛起古怪的笑意:“不用了,我吃過了。”

“這幾個很好吃的,你試試,”

“不用試,這本來就是我買來的。”他笑道:“上京城中最有名的點心鋪子是哪家知道嗎?”

“真的?是哪家?”

“離風華夫人府不遠,過兩三條街的京東糕王便是,你若想吃,天天都不帶重樣兒的。”

他說得有鼻子有眼,倒讓她一時難辯真假,沉玉在門口處笑著點了點頭,竟是真的。

“聽說昨日有人為了吃不到糖點心連碗都摔了,藥是我開的,委實苦了點,我甚是過意不去,便跑了一趟。”

“我說呢,府裏的廚子做來做去就那幾道板斧,如何做出這種好東西,我還以為他們是顧忌到我……”想到這兒不由鼻塞,自家人竟還不如一個外人知情識趣。

“丫頭,怎地又不高興了?”

他這聲丫頭叫出來,才覺得自然些,阮夢華故做深思狀:“我是在想,你無故獻殷勤是何用意。”

雲瀾定不知自己笑起來有多迷人,連鳴玉也呆呆地立在一旁,看他笑道:“我雲瀾是什麼樣的人,難得對人好些,你莫要……”

“可是說我莫要不識好歹?”阮夢華嘻嘻一笑,道:“你是大仙嘛,自然不會與我這等凡夫俗子計較,對不對?”

鳴玉終於回過神送上清水服侍阮夢華喝了漱口,本想扶她躺回去讓雲瀾好好把脈,可她又如何能安份,隨意在雲瀾麵前坐下,伸出手臂讓鳴玉在腕部搭上絲帕,再輕輕拉起袖子,非要如此將就著。看雲瀾寧神靜氣地把著脈 ,她又低低地湊近些道:“既然出宮了,咱們就別學宮裏那般打機鋒,你就告訴我,這是什麼病,可治得好?雖然這幾日我沒再疼,總是心中不詳,萬一……”

她今日沒再穿著宮裝,隻作了家常打扮,一身天青色七成新的鑲邊衣裙,乍一眼望去跟府裏穿著青色夾衣的小丫鬟一般,如今又可憐兮兮地仰頭看著雲瀾,烏曈仁裏隻立著他的影子,少了幾分調皮,多了些柔弱。

他忍不住柔聲道:“放心,丫頭,我總是陪著你的。”

為著這句話,她又高興起來,且不管他是什麼來曆,總是個對自己好的人。

新姑爺與小姐隻在府中住了一晚,用了早膳便急著回去,這讓風華夫人府裏的舊仆們好生不舍,自然,這也與昨日新姑爺包的紅包份量有關,能來的都來了,說要送一送小姐,場麵甚是浩大。

阮如月微微自得,到底是阮家的舊人多些,母親念著舊情再加上自己堅持,沒有攆這些人出去,可是看看邵之思,又看看阮夢華,她眼內卻是冰涼:“阿妹,什麼時候你的好日子,我一定親赴道喜。”

她的好日子?阮夢華一時迷茫,不知阿姊為何偏要提這個。

風華夫人笑道:“夢華才十六,如今回了上京,正該好好在家陪我兩年,好日子早著呢。”

阮如月微噙一抹笑:“你們想哪裏去了,眼看阿妹便要冊封做公主了,正經的喜事,並沒說到親事。”

此事雖經仁帝應允,但真若弄起來卻有些麻煩,想是最近朝堂上的事務忙了些,竟一直擱置,風華夫人自然知道,她心中有了計較,漫聲道:“幾時不知道,但已定好了下月,接夢華回來便是好做些準備,免得在宮裏有事不好商量。”

且不管她是言語上安慰夢華還是別的,阮夢華心中已很感激母親說出這番話,臉上慢慢浮出一抹笑。

耳朵尖的人早聽得清清楚楚,一時間竊竊私語聲不斷,門外便是邵家的車馬來接,阮如月此刻卻不著急走了,站著隻是閑話:“怪不得阿妹好精神,原來一早已經知道了。”

阮夢華也不過剛剛聽說,本就沒怎麼指望的,她也無心去仁帝麵前撒著嬌要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她看著阮如月的眼睛:“那也沒什麼。”

“阿妹好氣度,果然是公主之身,果然不是姓阮的。”

風華夫人向來疼寵阮如月不假,隻是她剛剛說的那句話卻將自己的母親得罪不輕,誰都知道阮夢華並非真的姓阮,可這與皇上和風華夫人的私德有關,怎能當著眾人的麵說出來。兩個果然說得風華夫人眉頭微皺,臉色沉下來,隻是當著女婿的麵才勉力壓下心頭氣惱。阮如月還待再說下去,邵之思已向前踏了一步:“別再說了!母親,我先帶如月回去,改日再來探望。”

雖然已是冬日,上京城中入目一片蕭條,四處已無景可賞,可那些貴人們自有去處,風華夫人府上就沒少了請柬,多是邀請她移步賞光,去往城外的莊園賞梅賞雪,飲茶消遣。其時初雪尚未落下,哪裏來的雪景,不過是想同風華夫人結交罷了。這些年仁帝對風華夫人的寵愛不減半分,城中看不慣她的人有很多,可要巴結逢迎的更多,連阮家許多親友也跟著沾光不少,他們可不如阮如月那般有骨氣,敢當麵給阮夢華臉色看,隻在背後嚼舌,如今知道皇上有認回阮夢華的意思,更是對她格外親熱,恨不得她真是阮家一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