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結親(3 / 3)

從他口中說出的話極曖昧,可邵之思聽了卻眉頭緊皺,舍得嗎?一整日他都有些恍惚,人人都道邵家公子好福氣,誰不知道風華夫人的大女兒如花似玉,絲毫不遜其母。紅燭搖曳,挑起鴛鴦喜帕時,他多希望那張朱顏是自己曾經幻想過許多遍的甜美容顏,可看到的卻是阮如月羞澀笑臉,漾著滿滿的柔情。

他做了什麼?他已當著皇上的麵親口毀約,縱使後悔也無法回頭。

沉默半晌,邵之思終於開口:“我想問一問先生,夢華如今怎樣了?”

雲瀾象是早知他的意圖,挑眉道:“你找我來,隻是問她怎樣?”

他沒有別的辦法,這兩日祖母怕他會再入宮,找人寸步不離地看著他,待今夜他大婚才撤去了家仆,此時府中上下人等喜酒喝得盡興,連守在外頭的丫鬟婆子也被他賞的銀錢喜得昏了頭,沒有人想到他會選在這個時候出來,即使是枕邊人也沒有察覺。

“前日她在宮中暈倒,我怕……”

怕?雲瀾苦笑,那丫頭可精神得很,指著他鼻子讓他走,更讓他意外的是,她居然另認得南華這樣的人,兩人雖然沒有猜中她身子有什麼問題,但相差不遠矣。

“她很好,已有兩日未曾發作了。”

邵之思長長舒了口氣:“多謝先生。”

停了停雲瀾輕聲笑道:“真巧,今晚令祖母也問了我同樣的問題,可她與邵公子的臉色恰恰相反。”

邵之思神色微變,欲說什麼卻又忍下,黯然道:“祖母她老人家仍不肯罷手,之思不知該如何是好,我隻盼著她看在阮邵兩家已結親的份上收斂些。”

“令祖母怎麼也想不到是你先找的我,邵公子放心,我既答應了你,便會做到。良宵苦短,你快些回去吧。”說完便如來時一般無聲無息地隱入幽暗角落,再不見蹤影。

邵之思悄悄地循著原路返回,沒有驚動任何人,紅燭淌淚,帳內人兒兀自好睡,他褪去沾滿寒氣露意的衣衫,輕輕躺下。身邊的女子微微一動,露出半截光裸的玉臂,朝他偎依過來,他僵了一下,還是將她攬入懷中,緊閉雙眼將臉埋入她如雲的黑發裏,隻願再也不用醒來。

風華夫人府建在城西,據說當初建府之時,瞅的地方在城東沙柳園子那片,後來不知犯了哪門子禁忌,說她有上犯東宮之意,隻準在城西擇居。風華夫人是何等樣人,連後宮也拒入,怎會把這種無稽之談放在心上,但先皇後母家便在城東,邵府離沙柳園子不遠,她若執意在城東建府,倒真成了有意入主東宮,故擇西而居。

阮如月三朝回門,一早離了夫家,與邵之思相攜從城東回城西風華夫人府。

今日難得是個好天,街上行人頗多,馬車行走得較為艱難,她倒也不惱,坐在車裏賞著街景。成親三日,邵之思哪兒也沒去,一心一意陪著她,不說蜜意柔情,她自覺兩心相知,二人都不愛鬧,共吟詩句或賞一幅畫便能打發一天,到了夜間同寑同眠,親密無間,有夫若此,此生足矣。她側頭看了眼邵之思,他正如她一般望著窗外,察覺到她的目光,轉頭回她一笑,道:“快到了,莫要心急。”

她根本不曾心急,甚至有些遺憾路程太短,心中想著便是一直這樣下去也好。隻是再長的路也有盡頭,不多時便到了風華夫人府前,阮如月扶著夫君的手下車,一眼看到門裏一群仆婦簇擁著風華夫人走出來,她欣喜地叫了聲:“母親。”

她為人清冷,向來不喜與人親近,這會兒卻沒由來覺得母親與府中眾人格外親切,上前拜倒。風華夫人含著笑扶起二人,眼光已看向他們身後。

“母親。”另有一道聲音響起。

不知什麼時候,邵府的馬車後麵停下一列隊伍,為首的宮人恭謹地從鸞轎上扶下一位宮裝少女,正是阮夢華。

儀駕尊寵,陣仗不凡,生生壓過了邵府的車馬行頭。

阮如月身子有些發顫:“她怎麼會在這兒?”

風華夫人安撫地拍拍她:“夢華這些天身子不好,我接她回來住些日子,你看她才回來個把月,人已瘦了一圈。”

為何非要在今日,非要在此時回來?阮如月心底泛苦,惱怒母親的安排。

天地良心,阮夢華並不願今日回府,她知道阿姊一定在心裏惱火至極,可她何嚐不想掉頭就走?她已見過南華,且與雲瀾恢複邦交,不必受那心疼之苦,暫時不用去什麼滄浪,回不回府住已不再重要。可母親堅持要接她回來,仁帝也發了話,她想拖兩日也不成,隻得聽從安排今日回來,誰知會與阿姊迎頭碰上。宮裏象是怕府中人手不夠,跟過來許多人,可這真不是她的本意。

她微一躊躇,依禮上前叫了聲:“阿姊、姊夫。”

她沒有抬頭,隻能看到眼前的藍衫一動,邵之思似是往後避了避:“夢華回來了。”

阮如月卻不答話,硬著聲問道:“這麼說,母親並非來迎接我們的?”

她心裏有氣,往夫君身邊退了退,轉頭發現自己的夫君神情模糊,眼神有些閃爍。

風華夫人嗔怪地道:“怎會呢,一家人何必計較這些,知道你今日同之思回來,我早命人備好了酒宴,你房中日日有人打掃,之思嘛,便讓他住在暢園。”

今趟回門已同邵家打過招呼,留女兒女婿住一晚,次日再回邵家。

阮如月麵色稍霽,心裏卻仍不痛快。

風華夫人左右看了看,執著阮夢華的手問道:“夢華,雲公子呢?”

此番她特意向仁帝請旨,要宮裏派個禦醫隨侍,指名要雲瀾前來,這讓阮夢華心裏犯起了嘀咕。母親如此刻意行事,真不知雲瀾有什麼好。

“夫人,我在這兒。”

雲瀾從那群宮人身後走出來,他站在一旁有一會兒了,將幾人麵上神情看在眼中,阮如月分明怒上心頭,邵之思自下車看到阮夢華,便成了根穿著衣服的木頭,一句話也無。而阮夢華擰著手,渾身不自在直往一邊讓,恨不得離那一對夫妻遠遠的。隻有風華夫人一臉欣慰地招呼雲瀾和兩個女兒進府,還抽得出空打發一部分宮人回去複命。

他人才實在出眾,所見之人無不動容,隻覺這一位比新姑爺出色得多,他與二小姐回來,難不成日後會是府中另一位姑爺?

在人前邵之思與雲瀾連目光也沒有碰一下,隻當作陌生人,風華夫人為二人引薦後還互相寒暄了一番。剛進府門沒走幾步,阮如月不經意看到一個人,眸光一冷,想喝出聲時,又忍住怒火不發,卻對邵之思道:“夫君,你可記得那株玉色煙花?”

說著眼中光芒如利刃般射向沉玉,嚇得本就心神不寧的沉玉更加驚慌,緊緊跟著阮夢華不敢稍離半步。

邵之思當然記得,他早托了人打聽哪裏還有花種,可世間無人知道這種花開在何處。

“那花就是被這個奴才毀了,不如今日將她捆了送回去,也算對老太君有個交待。”關於此事邵老太君確實耿耿於懷。

阮夢華一攔:“阿姊,此事早已揭過,你又何必呢?”

阮如月不願做咄咄逼人狀,依在邵之思身旁輕聲輕氣地道:“不過是個奴才,阿妹你何苦從宮裏護到宮外,難道當日我並沒說錯……是你讓她那麼做的?”

她舊事重提,惹得在場幾人臉上均不自在,阮夢華心中有氣,誰不知那花原是邵之思送給了她的,彼時二人身有婚約,當作是定情之物也說得過。後來婚事突變,不管邵之思是移情他人,還是邵家硬要換人,總之她是憋氣得緊。她心知今日回府兩相遇上頗多尷尬,依阿姊的性子,必要生事,隻是沒想到會如此心急,趕不急坐下來便要讓人拿自己的丫鬟。

眼前的情形是相當的尷尬,風華夫人剛要說話,邵之思先開了口:“如月,今朝回門,還未正式與母親拜禮,此事……”

阮如月如何聽不出他維護之意,想到成婚後這幾日的心滿意足,一時有種沒著沒落的感覺,不由黯然道:“不錯,是我糊塗了。”

下一刻她被風華夫人攬過,道:“今日莫提那些了,快些進去吧。”

說罷帶著她往頭走,阮夢華落下幾步,寧願離得阿姊遠些才好,卻見邵之思回頭望了一眼,目光歉然,似有話想說。

耳邊聽得雲瀾低低笑道:“你姊姊姊夫倒也奇怪,一個針對你,一個護著你,有趣得很。”

她側目瞪了他一眼,也學著他低聲道:“你才有趣,非要到別人家裏住,皇宮還住不下你嘛?”

“丫頭,我如今是貴府的客人,你這可不是待客之道。”

阮夢華漫不經心地笑了笑,風華夫人府可從來都是不是她的家,她也隻是個客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