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目光,太過深邃無底,卻又像是脫離世外,無端給人一種深沉而又難以去雙目觸及的精密感,似是僅需與他對上視線,自己心底之思,仿佛都要被他看得通透一般。
這種感覺,頓時在心底沸騰起伏。
僅是刹那,鳳瑤便已驀地垂眸,那隻被顏墨白扣著的手腕,也再度強行睜開。
“雖是鳳氣逼人,萬千繁華,但卻,還不曾經曆浴火涅槃,便也未能真正扶搖直上。”幽遠脫塵的嗓音,無溫無波,有的,僅像是一種說書算命一般的樸實與清淡。
奈何,這悟慧雖是說得漫不經心,但這話入得鳳瑤耳裏,卻頓時變了味。
不得不說,這悟慧著實厲害,僅憑朝她麵相觀望,便知她為鳳,想必她的真實身份,他也已然了如指掌。隻不過,鳳氣倒是不假,但所謂的還未涅槃又是何意?難不成,她姑蘇鳳瑤上月才喪了雙親與兄長,還不算涅槃?甚至日後,還有大事要發生?
思緒翻轉,瞬時,鳳瑤麵色也變了變。
她強行按捺心神一番,低沉而道:“悟慧方丈這話何意?所謂的還未能涅槃,可是在說,本……我還得經曆一次人生浩劫?”
這話一落,她依舊垂眸,並不曾朝悟慧觀望。
則是片刻,悟慧那無溫無波的嗓音再度揚來,“的確還未涅槃,也的確還有人生浩劫。”
他言道得極為直白,全然不若一些占卜的隱士或是國師那般將別人的命途言道得極為隱晦與委婉。
她瞳孔微縮,低沉而問:“悟慧方丈這話,可是為真?”
悟慧緩道:“老衲此生,從不打誑語。今日此言,便是送姑娘的。”
說完,不再多言,僅是稍稍手腳一動,平緩的挪下了長榻,而後一言不發的沏茶去了。
顏墨白緩道:“悟慧方丈之言,稍稍聽聽便可。若是日後當真有事,見招拆招也成。”
是嗎?
鳳瑤轉眸朝顏墨白望來,滿目的複雜與幽遠,“見招拆招雖是可行,但就怕,來不及。”
顏墨白麵色從容,嗓音溫潤,“天下之事,再大大不過兩軍交戰。而這大戰之事,微臣都已自請包下,長公主隻需在皇城等著微臣的大勝的消息即可。是以,天大的事,長公主也無需憂心,除非,這老天塌了,微臣頂不住,又或者,微臣突然不在了,長公主便得靠自己了。但微臣既是有這等允諾,隻要微臣安好無損,自也不會對長公主失約。”
他嗓音平和溫潤,那醇厚好聽的嗓音,也極為難得的卷著幾許寬慰。
這顏墨白何時變的?
竟也變得能對她出言寬慰,說出這等大義凜然的話來了。
按照尋常的相處姿態,這顏墨白對她,不該是調侃嘲諷,又或者,委婉的爭鋒相對麼。
鳳瑤怔了怔,神色也變了變,一時之間,心底的異樣與厚重也稍稍突兀而起,卻待片刻之後,她強行壓下了所有跳動起伏的心緒,僅是低沉而道:“攝政王有如此之心,本宮,倒也欣慰。”
他勾唇笑笑,“長公主欣慰便好。悟慧方丈的話,長公主不必太過放於心上,今日帶長公主來此,也本是想讓長公主放鬆與開心,待得與悟慧方丈聊完後,微臣,再帶長公主去後山。”
鳳瑤深眼觀他,鬼使神差的點點頭。
顏墨白也不再耽擱,當即邀鳳瑤上榻而坐。
鳳瑤並未拒絕,盤腿在長榻上坐好,目光自然的朝前方矮桌的棋盤一落,則見這棋盤上的棋局,竟是死局一片。
“這盤棋,悟慧方丈已下了好幾年,而今還是未能找到破解之法。”顏墨白溫潤的嗓音揚來。
鳳瑤瞳孔一縮,落在棋盤上的目光越發認真。
待得片刻,悟慧已端著托盤而來,托盤上一共四盞茶,顏墨白兩盞,鳳瑤兩盞,隻是顏墨白那茶盞內的茶,微微發綠,清香四溢,而她盞內的茶,微微而黃,雖是茶香特別,但隱約之中,卻能聞到一股清淺的藥香。
瞬時,鳳瑤怔了怔,目光穩穩朝茶盞的茶水打量。
正這時,顏墨白已兩盞茶紛紛下肚,平和出聲,“還是悟慧方丈的茶好喝,此番回去,勞方丈再為我準備些,我好帶回府內。”
“顏施主的茶,自打茶葉采摘且烘好後,便已為你留好,此番離去,你自可讓小童為你拿便是。”
悟慧幽遠無波的出了聲,嗓音清透幽遠,亦如他這人一般仙風道骨。
待得嗓音一落,他那皺紋的手指微微一抬,指尖撿起了最初落下的那枚棋子,隨即,目光再朝鳳瑤落來,幽遠而道:“後山最好的茶樹品種,因那茶樹極是特殊難養,老衲費盡心血栽培,隻成活三株,且今年采得的這種茶葉,不過二兩。如此之茶,姑娘若是嫌棄,老衲,便賞給屋外的小童們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