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趙慶榮走後,事情暫告一段落。媽有些力不從心地背上爸,他則在後麵抬起爸的兩條腿,母子倆一前一後,像配合著舞獅一樣,搖搖晃晃的將爸弄出了村長辦公室。
一路上,爸如瘋狗亂吠,在媽的背上邊“哎呀呀”痛苦叫喚邊用形象生動的汙言穢語咒罵趙慶榮。
看完醫生,回了家。將爸輕放在床上趴著,媽正要轉身離開,誰想,那一刻,爸倏地伸出如鉗似爪的一隻瘦黑手,一把攥住了媽腦後一撮枯黃的頭發。
“呀!——”媽立即發出一聲痛尖叫,頭向後仰,既怒又不解地問:“明城!幹啥呀你?!”又命令且帶罵似地說:“放手!吃錯藥啦你!”
但爸不僅沒有放手,反而將攥住的頭發往後使勁扯了扯,扯得媽抱著頭,向後彎腰,又一陣“呀!——呀!——”的叫。
“菊子!你不能將地契拿給姓趙的王八蛋!”爸嚴厲地警告說。
媽一聽爸這話,忍不住怒火“謔謔”往上燒,臉紅如熟透的柿子,心一發狠,做出一個出乎意料的烈性舉動:頭使勁向前一拉,“嘶啦”一聲,硬是將被爸攥住的那撮頭發拉斷!
“菊子,你………….”爸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手裏的斷發。
“我不得不給!我得把咱女兒領回來!我看不得趙慶榮那畜生作踐咱女兒!”媽摸著後腦沒了頭發、露出青白頭皮之處,因麻痛,打著牙巴骨激動地說。
“不能!”爸臉色瞬間鐵青,隨著這一聲大吼,呼的將腳下的被單蹬落在地。
媽身子站得直直地看著爸,剛還劇烈起伏的胸口慢慢平靜下去,她低了低頭,下巴左右一歪,重重地歎了口氣問:“夏明城,那請問你,咱們該怎麼辦?咱們女兒的骨灰不要了,就讓那姓趙的自娛自樂、愛怎折騰怎折騰去是不?”他發覺,媽問這話的時候,脊背顫抖得像觸了電,眼裏浮出的淚水在不停地打轉。
爸這下啞了口,一時沒了下文。隻能嘴裏似乎在咀嚼玻璃,牙齒切磋得咯咯作響。許久,才擠出一句真那麼一回事兒的狠話:“我,我挖他們家的祖墳去!用他祖先的遺骸換,換咱女兒的骨灰!”
“嘿。”媽發出一聲無奈的苦笑,冷冷地說:“夏明城,你可真有想法。可我告訴你,你若這樣子做,不僅會丟了自己的小命,還會搭上我們母子倆的。”
“他趙慶榮敢?!”爸“砰”地砸了一下床板,脖子憋紅浮青筋,扯著嗓子嘶啞地叫。
“人家有的是權和勢,敢不敢你心裏有數……”媽意味深長地說完這話,搖了搖頭,轉身就朝門口走出去,他也跟著出去。
不想,爸這時暴怒,抓起腦後的枕頭,大叫著:“菊子!你給我站住!”就奮力的向媽扔了過來!
枕頭帶著一聲呼嘯而來,但失了準心地偏砸到了門板,掉了,滾得滿是灰塵地到媽腳下。
媽像被施了定身咒,原地靜了片刻,突然,嘴唇一咬,一隻腳一抬,將擋在麵前的那個軟枕頭,踢飛到了一邊,然後,一聲不吭地走出房間,留爸在裏麵擂打自己的胸口,痛哭流涕的自責,罵自己沒用………。
到了半夜時,空中雷聲“轟隆隆”作響,卻沒下雨。一家人睡得正酣,突然被外麵一陣陣吵雜聲所驚醒。
房裏的燈立即亮了起來。他與媽換好衣服,打開門,好奇地走出去一看,隻見左鄰右舍的男女老少——婦女均淩亂了頭發,男人大多隻穿一條大褲衩,小孩們赤著腳丫子,不少老人咳嗽著——都跑了出來!,慌慌張張,急急忙忙,像以前逃地震似的湧出了巷子!
“菊子!咋回事呀?!”爸沒法出來,在房間裏急切地喊問。
媽趕緊拉住一個剛要跑過的婦女問:“大姐,這,這是怎麼了?!”
“喲,你還不知道呀!出大事啦!村長辦公室聽說讓雷劈中了,著火了呀!”
“著火了?”媽愣了一下,一時回不過神來。
“是呀!著火了,很大很大的火呀!”婦女指著村長辦公室的方向,有些興奮和激動說:“聽說村長恰巧在裏麵,活活被燒死了!”
媽一聽,震驚地順著婦女所指的方向望去,那裏隱隱約約有一片火光。
“呀呀呀,這是天譴啊!聽說那現在有鬼火在飄呀!太奇怪了,得看看去!”婦女說完就跑去了。
媽渾身一抖後,也沒理會爸還在傳過來的喊問,抬腿就隨人群跑,他揉揉惺忪的睡眼,提提精神,興致勃勃地跟了去。
當他們再次到達那的時候,發現那四周圍密密麻麻站滿了人,他們很多交頭接耳,嘰嘰喳喳在議論著什麼,而表情,大多是微笑的。
母子倆擠進一看,果然,村長辦公室被燒了。燒得四麵牆壁黑不溜秋的,空氣中散著一陣又一陣的焦味,裏麵還時不時響起大大小小的“劈劈啪啪”燃燒聲。且,半空中確實漂浮有星星點點的、閃著藍色光芒的鬼火,像夜裏,螢火蟲悠閑地出來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