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辦公室的前麵地上,正躺著一具被燒得黑乎乎、還一直往外冒著縷縷小白煙、上半身用白布蓋上的屍體——照體型來看,這應該就是趙慶榮了。
趙慶榮的老婆——一半老徐娘、愛濃妝豔抹的女人——此時正跪在屍體的旁邊,邊朝地上“咚咚”磕頭邊發出殺豬似的哭叫,聽得人不由得一陣雞皮疙瘩。
這時,人群主動閃開一條道,一輛六輪警車開了進來,好幾個身穿警服的男人跳下來,手腳利索的將趙慶榮的屍體搬運上車,隨後,車上又跳下來一人——趙大魁。
趙大魁滿身酒氣,一臉愁苦地去攙扶起女人,嘴裏打了打酒嗝,有些含糊的低聲說著:“嫂子,別傷心了,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吧……….”
女人則捂著嘴“嗚嗚”哭得好生厲害,口水連同淚水滲過指縫,“滴滴答答”地落地。她身子傾斜靠在趙大魁身邊,突然,抬起胖胖的手掌“啪啪”地扇了幾下自己的臉,扇得紅彤彤的,自責、懊惱地哭說:“都怪嫂子不好,他不就在酒桌上讓小妖精在脖子上留一吻痕嘛,這有什麼,哪個男的有他這身份地位不偷點腥的,我當時怎麼就想不開將他趕出來到這過夜呢……..嗚嗚………這樣死得太冤枉了………”
趙大魁又是一陣安慰,然後將女人攙扶著送上了車。
“趙大魁!”就在趙大魁也要坐上車走的時候,媽突然大叫一聲,從人群人衝出來抱住了此人的手臂,激動的大聲質問:“我女兒的骨灰呢?!”
趙大魁怒瞪一眼媽,喝道:“什麼骨灰?放手!我不知道!”
“你載你哥去時,明明看見他抱著骨灰壇,怎麼會不知道!”媽不放手,抱得更緊說。
趙大魁眼珠子轉了轉,這下想起來了,沒心沒肺地說:“你說的是那白色壇子呀,嗯……我哥醉酒時當廁缸用了,又是往裏嘔吐又是往裏撒尿的!後來不知被他扔到什麼地方去了……….”
“什麼?!”媽一聽,臉色蒼白如紙,雙腳一羅鍋,顫個不停,“還我女兒!還我女兒!嗚嗚…..”她一下子瘋了似的,伸出爪子似的雙手哭叫著直往趙大魁臉上抓。
“滾!瘋婆子!還想讓老子再破一次相嗎!哼!”趙大魁惱怒的大手一揮,直接將身子單薄的媽揮倒在地,說:“這關我俅事!你要找就到下麵找我哥去!”完了,跳上車,呼啦一聲,將車開走。
媽倒在地上啜泣不止,他趕緊走過去將之扶起,一方麵對趙大魁恨得牙癢癢的,另一方麵心疼媽。
“回去了媽。”他說。不料,聲音剛一落地,一道耀眼的閃電,銀劍一般劃破了夜空,緊接著是滾水桶似的“轟隆轟隆”的雷聲,再接著是“嘩啦嘩啦”下來的傾盆大雨!
“下雨啦!快走!”圍觀的人們這樣叫著,散開,紛紛逃竄似地跑回去。
“小華!快跑!”媽死氣沉沉的表情瞬間變得緊張萬分,一手拉著他的小手,另一隻手緊緊地捂著衣袋,心急火燎地冒著潑瓢下來的雨,直往家裏趕。
剛開始他並不明白,媽為何突然之間慌成這個模樣,後來注意到媽手捂衣袋的動作,才想起了原因——衣袋裏裝著的就被趙慶榮潑撒掉,後被媽掃收起來的姐的那點骨灰。
…………………
很令人痛心,姐的那點骨灰,在那一個大雨滂沱之夜,終究沒能保住。
接下來的好幾天,他與媽沒日沒夜的,像兩隻沒頭的蒼蠅,在村子裏到處打聽、尋找壇子,可結果還是一無所獲。一家人便隻能在無奈與傷感之中死了心。
後來的一天,傷好了的爸,帶著他們一起前往後山頭,在那裏挖了一個坑,將姐生前最愛穿的幾件衣服燒成灰,連同他要送給姐的望遠鏡一起埋了。他還在一小木塊上寫了剛學不久的,大大的一個“姐”字後,插在了墳頭上。
“小華,記住!好好讀書,長大了一定要有出息!不能遭人賤看,受人欺辱!”在要離開的時候,爸突然緊緊抓住他的手,抓得他生痛,囑咐說。
他看著爸那抬頭紋極深下的一雙充滿期盼的紅眼,再看看姐的墳頭,回想姐之前跟他說過的類似這樣的話,點了點頭,同時,心裏深處埋下了一個堅定的信念………………
多年過去了,如今,夏建華再一次來到這裏,他的心情無比複雜,表情哭笑摻半。
此時,他的一隻指頭刺痛、乏力的手發抖著伸進褲袋,小心翼翼掏出一張小紙片,展開,跪下,平平整整地放在姐的墳前,閉著眼,因激動,嘴唇發抖著說:“姐,這,這是成績單,我,我考上了………”朝地上磕了一個響頭,抬起,睜眼,委屈的淚水在烈日下閃著光,長長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