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收聲!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咱趕緊找趙慶榮去!”爸惱怒地朝媽大吼了一句,同時,將腋下的拐杖拿起,發泄似的,“咚!”的一聲,摔到了遠處。
媽被嚇止了哭聲,看著爸,擦擦淚水,問:“咱,咱們真的要去找趙慶榮嗎?”
“廢話!”
“可,可咱們跟他有過很大的過節!我怕,他到時不肯給,會耍什麼花招。”媽疑慮重重。
“那是咱女兒的骨灰,他姓趙的憑啥不給?!就憑他是村長嗎?我呸!他要不給,我告他去!”爸的腦子裏回想當年群毆之事,對趙慶榮恨之入骨,眼睛裏烈火熊熊燃燒。
“走!到他家去!”爸底氣十足、號召一般地叫了一聲,也不用拐杖,全身發熱、充滿力量地向前一步一步快速跳去,動作宛若僵屍行動或踩高蹺的。
媽點點頭,趕緊撿回拐杖,跟了去。
他卻不顯得著急,拿起地上的報紙一看,上麵的字他幾乎不認識,但一張醒目的插圖上,使他很快看到了劉六狗——這家夥被理了個光頭、正一身藍白條衣服地蹲在地上、鼻青臉腫、目光恐慌,如此狼狽的模樣,仿佛喪家之犬….......
在爸急匆匆地帶領下,一家人魚貫進了村長辦公室。
這是一間布置雖簡單但十分得體的小平房——西牆靠著兩張染上油光棕色的長藤椅,上麵掛一雪白條形的空調;北牆處立著一張高大的玻璃書櫃,裏麵從上到下歪歪斜斜地倚放著好幾本書或簿;而東牆,即正對門處,安放著一張黑色的寬大辦公桌(上麵趴著一隻睡著了的大白貓),後麵是一張可旋轉的海綿坐墊椅。
此時,趙慶榮——與趙大魁長得十分相像,隻是眉骨上沒有疤痕——正坐在旋轉椅上,其腿伸直,腰向後傾,整個身子幾乎與地麵成四十五度角的躺姿在休息。雙嘴唇半張著“呼呼”出氣,嘴角處拉下來一條長長的涎線。
“趙慶榮!趙慶榮!”爸隔著兩米遠朝睡出懶散樣的趙慶榮喊。
趙慶榮沒有醒過來,隻是將頭歪了歪,口水立即令人感到惡心的“啪嗒”一小聲砸在了地上。
“趙慶榮!!”爸提高聲音分貝再喊了一句,但趙慶榮依然沒醒,隻是發出了很大的呼嚕聲進行回應。倒是桌上的那隻大白貓被驚到了,跳到趙慶榮的大腿上繼續趴睡。
爸一時間滿臉的不高興,緊皺眉頭,想了什麼一下,聲音變得如拉長的警報,低沉地又喊了一句:“村長——”
沒想到這下效果出奇的好,趙慶榮一聽,耳根一抖,一個激靈,屁股遭刺似的一下子坐直起來身子,貓這下又被嚇著,重新跳回桌上。
“媽的!誰呀?!”趙慶榮罵問著,伸了伸懶腰,張嘴皺鼻地打了一個哈欠,顯然在美夢中被人家拉回,心中不快。
“我,夏明城。”爸吊著臉回答。
趙慶榮“喔”了一聲,搖搖頭,揉揉惺忪的雙眼,站起來一看,見到是他們,嘴角微微向上一翹,笑了,又坐回椅子,腰扭了扭,身子隨椅左右轉了轉,說:“還以為你們不來了呢。”
“我女兒的骨灰呢?”爸的鼻孔裏不悅地“哼哧”一聲後問。
“哧啦——”趙慶榮拉開桌子下的抽屜,拿出一個乳白色、狀如燉盅的骨灰壇,放在桌上,拍了拍說:“在這。”
“怎麼會在你這?!”爸兩眼浮紅,激動地問。這也是他在來的路上一直想不明白的問題。
“嘿,這你別管,我現在隻問你一句,要領回你女兒的骨灰不?”趙慶榮怡然自得地撫摸著身邊那隻大白貓問,而大白貓,樣子很是享受,雙眼迷離的一睜一閉。
“村長呀,你都說是我女兒的骨灰了,做父母的,哪有不領回的道理。”媽軟著口氣,聲音有點嘶啞,動情地說。
就在這時候,那隻大白貓醒了。它四腳撐著桌麵,將身子往上拱了起來,尾巴翹了翹,矯情的“喵喵”叫了兩聲。
趙慶榮沒理會媽的話,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貓身上:從桌下麵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圓形碟放在貓身邊,又拿上來一瓶牛奶,倒了些下去。貓便搖著尾巴,低頭,伸著小紅舌頭,津津有味地“嘖嘖”舔食起來。
“少跟他廢話!本來就是由家屬領回!他一個外人憑什麼?!”爸橫眉立目地說,跳近辦公桌,就要去拿骨灰壇,誰想,雙手才剛伸過去,趙慶榮突然雙眼亮得嚇人,露出一股凶殘的光芒,一隻大手帶著一陣風,呼地扇掉爸的手,又朝爸的胸口猛的一推,爸一個趔趄,“撲”的一聲,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趙慶榮!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要領回我女兒的骨灰!”爸趕緊站起來,拍了拍屁股後的灰塵,憤怒地吼著。
“哼!你說領回就領回呀?!我憑什麼!我憑的是,我替你們家墊上了你女兒的火葬費!”趙慶榮說得理直氣壯,聲音有些尖利,又明確地補充說:“你先把我墊上的錢還我,我自然將骨灰壇歸還!”
爸聽到這話,火氣頓時消去了一半,因為趙慶榮這條件無可厚非。
“怎樣?我這話講得公道吧!”趙慶榮說,頓了一頓,臉上露出陰險的笑,又說:“我看你們家現在也沒啥錢,要不這樣子吧,把你們家那塊田地賣給我,這樣一來,我不僅不要你們還我墊上的火葬費,還會給你們家一筆錢,如何?”
爸這下恍然大悟,看著趙慶榮從眼裏射出的狡黠目光,搖著頭,笑了,說:“趙慶榮,露出狐狸尾巴了吧,當年群毆那事後,沒想到你到現在還不死心,還惦記著我家那田地,這就是你煞費苦心弄到我女兒骨灰的真正目的,對吧?!”
據說,當年村裏發生的群毆事件,就是由於趙慶榮欲強行賣村裏好幾處風水寶地給外地有錢人當墓地的事情引起的。其中,他們家那一處田地,聽說是風水最好的,趙慶榮對之垂涎已久,想占為己有,但他爸死活不賣,想自己死後,葬在那,福澤子孫,使其一直未能得逞。
“不過,我跟你說,沒門!還有,有件事你估計錯了,那就是,我們家現在有錢!”爸突然說出的這話,聲音響亮,底氣十足。
“菊子!”爸又叫了媽,同時朝之使了使眼色。
媽很快會意,毫不猶豫地從口袋裏一下子掏出那筆聘金,“沙啦”一聲擲撒開在趙慶榮的桌子前麵,並麵帶慍色地說:“這些錢,就是火化你,也夠火化兩次了!”
趙慶榮表情驚訝,啞口無言地看著那些鈔票,怎麼也沒想到,他們家能夠拿出那些錢來,如意算盤真的是打錯了。於是,臉青一陣、白一陣,十分難看。
“村長,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要說嗎?沒有的話,我可就要把我女兒的骨灰領回去了。”爸顯得很輕鬆,伸手再要去抱骨灰壇子。
不料,此時趙慶榮猛地抓住爸的手腕,甩開,冷笑一聲說:“夏明城,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膽了,敢在我麵前耍花招!”
爸一時反應不過來,憤怒地問:“怎麼?錢你都拿了,你還想怎樣?!”
“嘿嘿,夏明城,你當我瞎子嗎?這些可都是假鈔!”
趙慶榮抓起一把那鈔票砸到了爸的臉上說。
“胡說,怎,怎麼可能?!”爸一個冷愣後,拿起一張,睜大眼睛的使勁揉搓著看,沒想到手感滑不溜秋的,色澤越來越不對勁。
“假,假的!………”爸得出結果,瞬間垂頭喪氣,最後不得不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