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迎娶太妃(2 / 3)

殷榮唇角略微露出笑容,仿佛是欣賞她的勇氣,緩聲道:“我也問過你哥哥同樣的問題。可他的回答與你不同。他說,剛直過甚,得罪同僚,連做人都不會,何況是做官,他絕不會犯和他父親一樣的錯誤,你哥哥真是個趣人,我很欣賞他。”

子虞並沒有因為他麵色緩和而感到欣慰,反而從內心深處感到不安,她抿了抿唇,勉強一笑道:“能得到義父的賞識,是哥哥的運氣。”

“你也很有運氣,”殷榮笑了一聲道,“我對欣賞的人一向不吝嗇,所以我也給了你機會。”

子虞再也不能保持平靜,低聲道:“我沒有……”

“從宮裏出來的人一向要比外麵的人聰明,”殷榮沒有在意她微弱的反駁,語氣平淡道,“我等著你自己發現,可你遲遲沒有反應,這讓我有點失望。年輕的女孩兒總是有種幻想,以為遇到才貌雙全的意中人,雙棲雙宿就是人生的全部。難道你指望晉王抱著相同的想法?”

子虞臉色驟然蒼白,心裏如亂麻似的一團,躲避著殷榮逼人的目光。

“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全然不知曉。我說的你必然明白了。晉王選你,並不是因為你的美貌,也不是為了你的家世,晉王是識時務的人,你的出現隻是遇到一個很巧的契機,”殷榮道,“幸好這其中也有幾分真心,可你不該奢望這契機和真心能陪伴你一生。晉王已經得到他想要的了,你也該好好謀劃你的將來。”

子虞身子微微顫抖,抬頭問他,“相爺說了這麼多,不會是想把好意施舍給一個無用的人吧?”

殷榮滿意地微笑,“太過聰明的人不能讓人安心,太過愚笨的人又不值得重用,你的聰明恰到好處,這一點很好。那麼我就直說吧。你作為我的女兒嫁入王府,就應該明白我想要什麼,我給了你現在,你要還給我一個將來!”

按照京城貴胄的傳統,婚前要去東明寺祈福。宰相公事繁忙,自然不能親臨,由徐氏帶著一眾家眷前往。頭天晚上就到山下的傳舍中住宿,翌日清晨上山拜佛。此行女眷眾多,腳程甚慢。此時遠眺寺院,但見霧色蒼茫,雲起煙湧,花木環繞中的寺院若隱若現,清風中傳來梵音嫋嫋,偶聞幾聲鶯啼鳥鳴,清虛不似凡間,便是心思沉重的人,也覺得神清氣爽,煩惱之事被洗滌一空。

子虞已來過一次,沒有其他女眷那般新鮮。趁著徐氏聽講佛經,她一個人走了出來。寺中小徑曲折,她依稀記得幾分,沿著碎石甬道一路到底,是鯉魚池。故地重遊總會勾起百感交集,子虞也不例外,望著小池不由微微失神。

懷因路過時看見她,並沒有如何注意,進寺來池邊許願的人絡繹不絕,並不少見。等他結束早課行經池邊,見子虞依舊流連不去,甚至連姿態都沒有改變,心中不由驚訝。

這一處實在靜到極點,子虞已經習慣僧人沙彌來去的動靜,可這一次腳步到了身後便沒了聲響,她回過神來,轉頭看到來人,輕訝,“大師?”

懷因見她的表情仿佛認識,想了想依稀有些印象,神色平靜地說道:“魚池許願不過是一樁美好的傳說,小姐切不可當真。”

子虞微怔,隨即笑道:“我不是在許願,它曾經實現過我的願望,隻是代價太大,我不敢再嚐試了。”

懷因皺了皺眉,他隱約看出她的笑容裏藏著許多心事,所以這一下竟沒有離去,說道:“錦鯉雖然是活物,卻沒有神力,怎麼能實現人的願望呢,隻有人力所為,才會有所得,有所失。”

“唉……”子虞輕歎一聲。她極少與生人這樣深談,大概是懷因的目光太過清冷透徹,勝過她見過的所有人,讓她難以排斥,還生出一吐心事的衝動。可她沉吟了片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喟然道,“大師是出世之人,看得透徹。”

懷因道:“佛曰:人在荊棘中,不動不刺。若小姐放下執念,眼前又豈有荊棘?”

“我的眼前沒有荊棘,”子虞從石上站起身,裙裾輕輕蕩漾,“相反,我的運氣不差,總能逢凶化吉,心想事成。還有什麼能比這更美好的。”

懷因輕輕搖頭,出塵的麵容上露出一絲惋惜。

子虞明白他的意思,從容笑道:“實現我願望的不是錦鯉,也不是神明,而是那些妄圖把我當做棋子擺布的人,他們不會允許我的退縮,所以大師也不必為我惋惜。”

她緩緩往碎石甬道走去,頭也不回。

懷因看著她的身影在林間消失,才恍然回神,這女子不同他以往遇見過的香客,可到底哪裏不同,讓他也深感疑惑。

主持將相府眾人送出寺門,懷因也在隨行之中,他一眼就看到女眷中的子虞,她站在徐氏身邊,笑容明麗。讓他一瞬產生懷疑,剛才遇見的是不是她。一旁的小沙彌也許是注意到他的目光,低聲道:“師兄,聽說那位小姐是未來的晉王妃。”

懷因嗯了一聲,收回目光,無來由地,輕輕歎了口氣。

四月二十一,晉王大婚。

殷府從清晨就開始忙亂起來。典禮在半個月前都已準備妥帖,今日是將它完美呈現的日子,沒有一個人敢懈怠。

命婦為子虞梳妝,不停地叮囑典儀中該注意的事項,盡管這已經說過了千萬遍,事到臨頭,她們依然不厭其煩地提點。子虞本已經平靜的心情,複又開始緊張。

當她梳妝完畢,命婦和丫鬟不由衷心讚歎。徐氏特地趕來教授她婚禮中該注意的細節。今日教她的人太多,無論她怎麼努力記住,依然覺得有很多都遺忘了,隻有徐氏的那些話印在她的心裏,“你的夫婿不是平常人家的公子,小女兒的手腕他也許不會放在心上,你要做的,就是去了解他,否則,再多的恩寵就會有化為泡影的一日。”

子虞聽得心驚,也意識到她雖然與晉王相識已久,可要論相知,似乎還沒有到那個份上。婚禮不等她細思考,時辰一到,命婦們聽到鞭炮聲的催促,將她攙著送出小院。

周圍人影憧憧,連笑容都似乎是一個模樣。子虞瞧得眼花,直到上了馬車,帷簾垂下,殷榮徐氏立於門前,行大禮,恭敬道:“恭送王妃。”連喊三聲,送嫁的隊伍才又開始移動,緩緩往王府而去。

子虞端坐在迎親的馬車中,默默背誦行大禮時的規矩,在王府該怎麼走,聽到禮官傳唱時該怎麼行禮。她怕自己慌忙中出錯,緊張之餘一遍遍地默記。

車前的金鈴聲忽然停住,子虞感到車架緩了一緩,又重新前行。她輕輕撩開車簾的一角,張望了一眼,便瞧見羅雲翦加入了相府送嫁的隊伍中,看他衣冠莊重,顯然是特意趕來。子虞心裏一暖。送嫁的隊伍中有她名義上的兄長殷嶸,可到底親疏有別,總比不上自己的嫡親大哥。心裏這樣一想,剛才的緊張倒消去了大半,她的心也慢慢平靜下來。

王府的大典更為繁複,拜天地,飲禦酒,最後還有官員朝賀。等喜娘將子虞帶入寢殿休息,已是暮夜時分。

這夜月色並不好,唯有星光璀璨,密密地布滿天幕,從窗紗上透了進來。殿內隻點著兩隻龍鳳燭,光線沉暗。她借著朦朧光色隱約能看清殿內布置,裝飾華麗,金紅遍地。外麵人聲嘈雜,與殿內的靜謐截然相反,隱隱約約又清晰無比,仿佛另一個世界似的遙不可及。

喜娘們為她褪去鳳冠霞帔,整理了床榻,施禮後很快離去。偌大的殿內隻留下子虞,越發顯得安靜了。她傾聽銅漏“嘀嗒”的聲音,一聲一聲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變得落落分明。過了片刻,終於有腳步聲穿過重帷向她走來。

她屏住呼吸抬起臉。睿定已走到床幔前,映入殿中的星光正照著他,輕袍緩帶,麵瑩如壁。

子虞對他微笑。他凝視她的目光極其溫柔,仿佛把星光都掬在其中。

“在想什麼?”他唇畔含笑,走到她的身邊,執起她的手,敏感地察覺到她的輕顫。

子虞心跳如雷,腦裏閃過許多個念頭,據實回答道:“真像一個夢。”

他笑容依舊,輕擁她入懷,溫暖的身軀為她驅走輕寒,“那你就當做是夢境,不用害怕,醒了也還有我。”

子虞笑了笑,不敢告訴他後一句,其實對她來說,像夢境的就是他。

兩人相擁良久,在寂靜中,她連銅漏的聲音都聽不見了,隻能感受到耳邊他平穩的呼吸,微暖的氣息拂在她的耳邊,讓她耳根熱了起來。

睿定低下頭,微弱的燈光下,隻能看見她優美的頸項,皎皎如玉一般潔白,竟讓他移不開眼,專注地看了半晌。子虞不勝嬌羞,嗔他一眼,臉頰上的紅雲,如芙蓉綻放,這一瞬的豔光迷離,讓睿定著了迷,低頭吻了下去。

最後一個燭花在殿內輕爆一聲,燃盡光亮後融入黑夜,餘下淡白星光再也照不透床幃內的情景……

夜深了!

照規矩,婚後的第一日清晨,新婦要隨新郎拜見公婆。子虞的公婆是這個國家的主人,更加不敢怠慢,兩人四更時分就已起身換上朝服,入宮覲見。

在宮裏時,子虞也曾隨欣妃去過各個宮殿,可這一次不同,宮門特意為她而打開。帝後二人高居正殿主位,一幹皇族依次而下,衣飾莊重華麗,言談又很隨意地等待兩人。

還沒進殿,子虞已經感受到一種非同尋常的氣氛。裏麵的人都處在這個國家的權利巔峰,若是不能得到他們的歡心,以後的日子就很難過的舒坦。

睿定注意到她的神色,入殿前,趁著司儀司讚不注意,偷偷握了一下她的手,又對她平靜地微笑,頓時安撫了她略有躁動的心緒。

兩人在殿中行了大禮,帝後按例頒下賞賜。皇後言笑盈盈,還另為子虞準備了一對白玉如意,更是珍貴之極。大禮行後,兩人得以在殿中落座。子虞這才有機會打量殿中眾人。

帝後之下是東宮太子夫婦。太子不似子虞那日在交泰宮見他的模樣,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一副莊重持穩的樣子,把他身邊的太子妃襯托得更加顯眼:她與子虞年紀相當,顧盼神飛,眉目間有一種英氣。當子虞望向她時,她回了一個坦誠善意的笑容,讓子虞一見如故,心生歡喜。

三皇子睿繹坐在右邊,他也與以前不同。子虞第一次見他時,他在文媛身邊被眾內官圍繞,如同星空裏的月亮。可此刻他隻是低著頭,似乎正在沉思,神色間不見絲毫喜氣。宮中傳聞東明寺中一病,使他神誌受損。子虞不由替他惋惜。

正當子虞偷偷觀察眾人,坐在東宮夫婦下首的少女笑出了聲,她轉頭對睿定說:“皇兄的新婦美是美了些,可論身份,不怎麼相配。”她容色明豔,有三分相似明妃,加上神態語氣,立刻就讓子虞知道了她的身份。皇帝三子二女中的第二個女兒——玉城公主。

睿定神色不變,瞪了她一眼。玉城和東宮交往頻繁,與他素來不親,隻是今日突然發難,不知誰在背後授意。他腦裏將幾個人想了想,疑慮不已,神態上卻平靜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