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倏然轉身,讓眼淚無聲無息地簌簌滑落,“不用,我嫌髒。”
說完我就走了,沒走幾步就聽見他的聲音在背後響徹:
“兩萬。”他的聲音抑揚頓挫:“手機號留給我,你說的,我朋友的兩萬你會還。”
我心裏一抽一抽的疼,真難讓人相信,我們曾經那樣親密,他曾經說,越尹,你就是我心裏的那坨肉,挖了你我就活不成。
可是結果呢?我不是他心裏那坨肉,他隻是身上那塊肉難受罷了,而我,那麼傻,傻到能為他把一切羞恥心都丟了。沒了我,他活得人模狗樣的,而我呢?過得畜生都不如。
直到現在,直到今天,他的話終於讓我徹底從我自己編織的那些溫暖旖旎的故事裏清醒,是啊,我們倆本來就該這樣。
疼嗎?不疼,真的。
紀時:
這麼多年,我想象過很多次我們再見麵的情形。
甚至我還想過,也許未來有一天她會挽著一個男人和一個孩子向我介紹,紀時,這是我老公,這是我孩子。
我以為,這是最痛的情形,卻不想,更痛的,是我發現她過的一點都不好。
從前那頭洋娃娃一樣的自然卷被她挽成一個發髻,糾纏一團,像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被她深藏起來。她原本一張圓潤的蘋果臉硬生生熬出了尖尖的下巴,還有那雙精靈古怪的眼睛,變得灰暗而疲憊,不複從前的光彩。
她抬頭看我的眼神,仿佛刺在我心尖上了。她怎麼能用那麼憂傷絕望的眼神看我呢?看得我,那麼想把她抱在懷裏。
這些年我用了好些辦法全國各地到處找她,卻不想她就在我眼前。而我一直以為,她一定不會來到有紀家人的地方。
我以為,她恨我恨到骨子裏。
也許是報應吧,所以這些年她才頻頻出現在我夢裏,在夢裏反複折磨著我,她對著我哭,哭得那樣傷心,她一遍遍地質問我:紀時,為什麼不喜歡我呢?為什麼呢?不喜歡我幹嘛招惹我,為什麼這樣對我,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我在夢裏掙紮,我無數次地去抓她飄渺的影子,我不想讓她消失,不想讓她再那麼傷心,我想對她說我錯了我錯得離譜原諒我吧,可她聽不見,一點也聽不見。無數次從夢中驚醒,我隻能握住一片虛空。
我懷裏那麼乖的貓兒越尹,她不是我的了,是我親手把她推離我身邊。
我就是這世界上最混蛋的混蛋,最腦缺的腦缺。
今天,她用那樣恨之入骨的口氣說想殺了我,而我呢?我心裏想的卻是想問她能不能再給我機會,和我從頭來過。
我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
睡在床上擺弄手機擺弄了很久,在電話薄裏滑來滑去,最後還是停留在她的號碼上,她現在在我手機裏是第一個,因為我把她名字存成“A”。
很想跟她打個電話,好像有一肚子的話要跟她講,很想知道這麼些年她到底怎麼過的。撥號鍵就在拇指下麵。還沒按下去,心底另一個聲音幽幽響起:紀時,你有什麼資格?你以為你是誰?
把手機啪地一聲扔到地上,整個人陷到床裏,翻來覆去,最後又跳起來,把整個床墊搬開,將一個相框從床下的儲物屜裏拿出來,是一個裱著她照片的相框。
她十七歲的樣子,紮著高高的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眼睛微微地眯著,笑得滿臉都是陽光。
照片背麵寫著字,不用拿出來我都能倒背如流:
“我們共同生活在一個危險的地球上,每天都可能發生意外,大至地震、海嘯、泥石流;小至車禍、觸電、摔下樓。生命真的好脆弱,也許下一秒,我就會不在……我真的,真的不怕死,我隻怕再也看不到你。”
她娟秀的小字就在我眼裏,夢裏,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