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通大駭,看見秦蘇捏著個指劍訣站起,冷冷注視著他,腿都軟了,隻驚慌大叫:“見鬼啦!見鬼啦!牛噴香你******……這破迷藥怎麼……”話沒說完,秦蘇手一揚,一道風刃急速而至,接著膝窩劇痛,再也站立不穩,撲通一下翻倒在地。
果然又受傷了。不聽人言,吃虧眼前,誠不我欺。
路通心中驚怕欲死,懊悔欲死。隻恨自己剛才為什麼不早點下手,先挑斷臭小娘的手筋腳筋,那就不會出現這樣的變故了。“都是牛噴香這狗東西誤事!”路通一腔憤懣無處發泄,拿眼去找造成這個災難的罪魁禍首,“拿的什麼狗屁迷香,把人迷得越來越精神!”一眼掃去,殿中空闊,哪還有那老狐狸的影子了!手下眾賊眼見大難臨頭,早一哄而散了。誰也沒耐心留下來陪他這個首領受罪。
“你這個惡賊,當真欺侮人!”秦蘇眼中噴火,慢慢走近。
“慢來!慢來!”路通慌忙擺手,小眼睛急得要瞪破出來,向著秦蘇說道:“姑娘你大人有大量,千萬千萬包涵,咱們有眼不識泰山,冒犯姑娘……我……我姓路的認栽!認栽!以後見著姑娘,咱們先繞路走,決不敢再碰姑娘一根汗毛……”
“這樣就行了?”秦蘇看他,虛托著手掌,一團氣球便在她掌中慢慢凝聚。路通哪還會不識路數,趴伏下來連連叩頭,“前日跟姑娘借的錢,我馬上就還,分文不少!姑娘但請放心……”偷眼看見秦蘇麵上神色不變,趕緊又說道:“姑娘若是銀錢不湊手,咱們手上還有一些,與其吃喝浪費掉,還不如拿來孝敬姑娘了。姑娘一看便知是俠義人物,又長的這麼漂亮……唉,姓路的瞎了眼,竟然敢偷……偷……借姑娘的錢……當真該死!”說著,啪啪兩下,在自己左右臉頰各批了一記。
破財消災,此時的路通再也不敢強項,********隻想著怎生脫離苦厄。幾句話中,又送高帽又是自貶,心想小姑娘到底心軟,這一番功夫應當能夠奏效。
果不其然,秦蘇看見他這番模樣,便再下不去手了,緩緩撤了靈氣,喝道:“還有個小孩子呢?你們把他弄哪去了?”
“小孩子?”路通一怔,一時不明所以,呆呆看著秦蘇:“什麼小孩子?”
秦蘇柳眉倒豎,喝道:“跟我在一起的那個小孩兒呢?你們把他藏到什麼地方了?你們使這調虎離山的計策,不是為了把他帶走麼?”路通愁眉苦臉,連聲叫屈:“姑娘,沒有啊,咱們隻是偷錢,也不會偷人。那位小公子是什麼模樣,我見都沒見著!”
秦蘇凝目看他,見老賊急得腦門出汗,果然毫不知情。心中頓時大感失望,氣息一泄,緩緩坐倒下來。
“炭兒,你究竟去哪裏了?”她眼中湧出淚水。“難道你真的遭遇不測了麼?”
胡炭在哭。哭得聲嘶力竭,滿院裏隻聽見他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
老頭兒一臉煩惱,負手在門外轉著圈子。
“江州呢?他怎麼還沒來?”見一個下人從曲廊那邊跑來,老頭兒趕緊喝問道。
“回老爺話,少爺沒在房裏,說是一早又出門去了。”
“啪!”的一聲響,老人一掌拍在身邊的欄杆上,精致的護欄立時劈開了一個缺口。“這小兔崽子無法無天了!帶個哭鬧精回來卻又撒手不管!等他回來看我不剝了他的皮!”
房中小童哭聲陡高而頓消,便似突然被人掐住脖子一般,老頭兒吃了一驚,忙道:“快去看看!他怎麼了!”未幾,胡炭帶咳嗽的哭泣才又傳了過來,原來是背過氣去了。
“冤孽!冤孽!”老頭兒唉聲歎氣,轉頭看看庭中,三個徒弟正排成一排眼巴巴等他授課。可是眼下心情煩亂,卻哪有心思來教授經文?胡炭的哭喊時高時低,時急時緩,就如同一把鋸子般,折磨人心神。常在你跟著他漸低的哭泣回複情緒時,一聲高叫,讓你又把心提到嗓子口。便如一個技藝高超偏又喜歡惡作劇的戲子,讓人的心情隨他調門忽上忽下,不得平複。
“罷了!你們先自行練習。”老頭兒停住了不知繞過多少圈的腳步,說道。三個弟子齊聲應答,自己到庭中溫習法術去了。老頭兒在房門前停住了,聽胡炭在裏吵著要姑姑,止不住搖頭歎息:“小魔星,真是小魔星。”也不知為什麼,明知道他已不是自己親孫子了,可這心裏,偏偏還忍不住要去關愛他。這小娃娃身上也不知有什麼惹人憐愛的東西。
踏步走進門內,三四個嬤嬤正圍著胡炭打轉,又是哄話又是擦臉的,可小娃娃毫不領情,坐在太師椅上嚎啕大哭:“爹!姑姑!嗚嗚嗚……”小臉兒漲得通紅,連哭帶嗆,說不出的可憐模樣。
“你們誰都勸不住他麼?這都哭了一個時辰了!”賀老爺子麵蘊怒色,瞪著幾個嬤嬤。婦人們哪敢吭聲,排成一排,低眉順眼等候發落。“走走走走!這不要你們,你們回各自房裏去!”
打發走了婦人們,老爺子走近胡炭身邊,皺著眉看他。小胡炭也怕這個麵容嚴厲的老頭兒,把哭聲收小了一些,邊哭邊拿眼睛看他。
這般對看了片刻,賀老爺子歎了口氣,溫言道:“孩子,別哭,告訴爺爺,你爹爹是誰?他去哪裏了?”
胡炭哪肯答他,淚眼婆娑,隻咧嘴啼哭不止。老爺子又問了幾句,始終不得其法,沒奈何,隻好嚇唬道:“外麵有惡妖怪,專門抓哭鬧的小孩子吃,你不怕麼?再哭,它就要衝進來咬你鼻子了!沒有鼻子很痛的。”
胡炭掉頭看門外,睬都不睬他。妖怪?小娃娃早不知已經見過多少隻了,又怎會以此為懼?在山林中胡不為說的比這還要嚇人,什麼咬手咬腳,半夜跟小孩子同睡,相較之下,賀老爺子的這番嚇唬不過是隔衣搔癢而已,自然嚇不住胡炭。
一計不成,又換一計。老頭子說道:“好漢子隻流血不流淚,你看外麵的兩位哥哥,他們就從來不哭。”看了胡炭一眼,老爺子說道:“隻有沒用膿包才沒事亂哭,小娃娃,你是想做好漢子還是想做膿包?”
“哇——”哭得更凶了。
胡炭顯然更想當怕死膿包。
這下子賀老頭真的是瞠目無策了,呆立在胡炭麵前,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他原就不善管教孩子,再遇上了這等哭鬧精,當真是黔驢技窮,仰天長歎,無可奈何。
正愁鬱之際,聽得身後腳步微響,房門被推開了。查飛衡站在門邊叫道:“師傅,師妹掉進花池裏了!”老爺子大驚,喝道:“怎麼會這樣?人救上來沒有?!”再顧不上安慰胡炭,大步流星直向庭中趕去。胡炭也被這變故吸引注意,一時收了哭聲,抬目向門外張望。
此時查飛衡也正把目光向這邊投來。四眼相對,兩個小童都是無言。有過先前的爭鬥,芥蒂早在胡炭和查飛衡心中生出來了,雖然小孩兒尚不知恩怨,然而人意好惡,卻已能明白分辨。
兩人都在對方的目光中讀出了提防戒備,查飛衡靠著門板,就這麼瞪著胡炭,也不說話。胡炭也停了哭泣,安安靜靜坐著,留意查飛衡的一舉一動。
隔膜,早早的就在兩個不懂事的娃娃中間生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