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感是靈驗的,第二天田歌飛的作品在班上就被批判的狗血淋頭,仇建波一臉陰鬱,穿著黑色的長袖襯衣,也不知道他到底嫌不嫌熱,褲子倒是時髦,破了洞的牛仔褲,大腿腿毛很長,學校裏也隻有他才那麼狂妄,不把校長放在眼裏,動不動就去校長辦公室拍桌子。
他手中的筆在田歌飛的作品上胡亂飛舞,真讓人心疼,即使是鉛筆也是惹人恨。仇建波一邊說一邊敲桌子,“我以前不是跟大家說過嗎,腦子都到哪裏去了,都去想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去了吧。戀愛戀愛戀愛,毀了你了知道吧,你們這些垃圾!我強調過,荷花的上色與一般的花卉相同,隻是粉紅荷花花瓣尖色深,染時從瓣尖往下暈染粉紅色,背麵瓣稍深,正麵瓣稍淺。用淡洋紅勾花筋。白荷花用芽綠色染瓣根,用淡綠色勾花筋,記下來卻不做,都是廢物!”
田歌飛想起來當時染色時,剛好男朋友滿嘴的酒氣跑過來,搞得自己心神不寧的,怪不得不合乎鬼見愁的胃口。
“田歌飛同學,你畫的是朱紅荷花,OK,你看看你用的是什麼顏料,弄的是什麼顏色,我隻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你見過荷花沒有,你那是什麼紅,你那是大姨媽來了沒紙墊著是吧,色盲來學什麼畫畫。我最後一次告訴你,畫粉紅花可以用紅赭石點,如無紅赭石可用胭脂加赭石,朱紅花可用泥金點,點蕊時用葉筋筆點長點,要有聚有散,參差錯落,順著蓮蓬周圍注意地點下去,點時要有筆姿,有點創意好不好,有點寫意的浪漫氣息好不好,畫的跟荷花的屍體一樣,我要是你,這樣的作品我直接扔垃圾桶了,丟人現眼,有時間老子會讓你們領教什麼叫好畫。”
班上有人幸災樂禍,也有人已經習慣仇建波這樣罵人。
田歌飛有點委屈,頂嘴道,“仇教授,什麼叫好畫?”
仇建波氣極了,跟打了雞血一樣。在班上他最欣賞的學生就是田歌飛,但這小女子自從戀愛後整個人像丟了魂似的,一天到晚想著床第之事,一點心思都不在畫畫上,原來畫的鳥獸圖幾乎可以跟自己相媲美,這段時間幾乎又要退回入學前的水平了。
仇建波幹脆站在了大講台上,“好的工筆畫,遠看要如粗筆很有氣勢,近看要結構嚴謹、線條剛健婀娜;著色均勻,濃淡適宜,不矯揉造作。要做到粗放處不亂,工細處不軟,比如你這幅荷花蜻蜓,所表現的應該是形神兼備,生動活潑又很有情趣。要達到引人入勝、耐人尋味的境地,使人百看不厭,才算是一張好畫!看你那玩意,最多是張照片罷了。”
說完就下課了,意味深長地看了田歌飛一眼,眼神裏包含著指責、無奈和失望。
田歌飛低著頭,淚流滿麵。
不管鄭玄沛怎麼勸說都無濟於事,買了她最喜歡吃的香草冰激淩放到她嘴邊,被輕輕地擋開。
抱著她,給她擦眼淚,叫她不要傷心。
田歌飛開始由抽泣變成號啕大哭,尖叫著哭,鄭玄沛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陣勢,手足無措,也不知道怎麼辦。
“我們分手吧?”鄭玄沛覺得田歌飛這樣的痛苦是自己造成的,心裏十分內疚,跟自己在一起以後,她畫畫的時間少了很多,戀愛讓天才變成庸才,又再讓庸才變成蠢材。
田歌飛哭了一陣,又抱了一陣,終於站來梳洗一番,酒店的鏡子照的人異常清楚,悲傷也是一清二楚。
“我答應你。”
鄭玄沛這下才覺得心裏一陣劇痛,為什麼這麼快就答應,而不是苦苦哀求。
“等我考上研究生你再回來做我的男朋友吧,目前的情況下,我們分開一段時間也許對雙方都會好。”田歌飛拿起包包,準備離開。
最後的那個擁抱讓鄭玄沛刻骨銘心,他隻是隨口試探性的一說,誰知道竟然成了事實。
【五】
這是第一個沒有女朋友的晚上,工作的事情沒著落,現在連女朋友都沒了,有什麼意思,一個人跟孤魂野鬼一般在學校亂遊蕩,現在才想起兩個人的好處,可就陰差陽錯的分手了。
學校裏的陌生麵孔越來越多,新開的餐廳也越來越多,可惜都跟自己無關。
石繽紛的肩膀上搭著一件汗濕的球衣,左手拿了個足球,跟自己擦肩而過。
“你好。”總算碰見個熟人了,鄭玄沛禮節性地打了個招呼。
“你一個人啊。”石繽紛好奇地問道,平時看見鄭玄沛都是成雙入對的。
“對啊。”
“妞呢?”
“不知道。”鄭玄沛無精打采的耷拉著頭回答。
石繽紛好奇地說道,“不會吧,我剛看見她跟他們係的魔鬼教授走在一起呢,就在美術係門口出來。”
“哦,哥們先走了。”鄭玄沛茫然地往前走著。
不知走了多久,看見兩個熟悉的背影,鄭玄沛偷偷地在後麵跟著,讓他及其失望的是,田歌飛走進了仇建波的教師公寓樓。
這麼晚了,到底去那幹什麼?
仇建波住在一樓,因為是夏天,窗戶打開著,從紗窗的窗簾空隙望去,他們在客廳裏作畫。
雖然不太懂畫,但在燈光下,仇建波的那副蜻蜓荷花圖真的非常漂亮,顏色逼真,色彩豔麗,特別是那抹紅,紅得燦爛。
我想多了,唉,看來她真的是想成為一個畫家,我何必用愚蠢的愛情束縛住她的腳步。
剛準備離開,兩人進了臥室,仇建波竟然是抱著田歌飛進來,黑暗中,鄭玄沛忍著被蚊子狂咬的痛苦,鑽在灌木叢裏。
兩人的對話一清二楚。
“你昨天跟你男朋友分手了?”
“嗯。”
“那你舍不舍得?”
“他能給我什麼?連個工作都找不到,他隻喜歡打網絡遊戲和踢球,要麼就是做愛,這樣的人,還不如去死好了。他提出分手,我還高興,我又不欠他什麼。”
鄭玄沛的嘴唇被牙齒咬出血。
“所以,你一定要跟優秀的人在一起,我會把我所有的東西都給你,我的自由,我的一切,離開那個蠢材,我要你,我愛你,我對你是多麼的熱愛。”仇建波的頭發用皮筋綁了起來,微弱的燈光下五官十分俊美。
田歌飛的呻吟聲像歌劇一樣優美,仿佛神仙一樣快樂,這樣的表情是鄭玄沛從來沒有看到過的。
被蚊子咬了三十多個包,全身奇癢無比,一個小時後,他們總算結束了,田歌飛和仇建波躺在一起,氣喘籲籲。
喝酒啊喝酒,一醉解千愁。
楊老板看著他,又看看周圍都打烊的店鋪,小心的勸說道,“別喝了小夥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鄭玄沛是啤酒白酒混著喝的,淩晨兩點十五分,鬼踢牆的聲音在腦海裏再度響起,鄭玄沛趴在桌子上痛哭,不知道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別人。
羊肉串吃完了,竹簽撒了一地。
沒有工作,怎麼辦。
沒有了田歌飛,怎麼辦。
難受的感覺從胃直衝頭腦,真想死了去。
楊老板看他那樣子忽然想起了一個事情:那天晚上也是淩晨三四點鍾,那個女生穿著藍色的衣服,眼睛哭得紅腫腫。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在楊老板進去拿紙巾順便上了趟大號回來的時候,那女生倒在攤位上,脖子上插著兩根竹簽,血就這樣慢慢地流著。
一摸,身體已經冰冷了,沒有呼吸。
天,她死了,找晦氣,竟然死在自己的店裏,眼看四下無人,拖到店裏關了門,把她的頭放在大盆子裏,接了滿滿一盆子的血,明天做毛血旺吃。
屍體隨便丟在學校門口垃圾場好了,楊老板沒有一點惋惜之意,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身體,別指望別人來替自己愛惜。
後來警察搜出了一張紙條:我不想活了。
怎麼現在又來了個男生,這回不是竹簽,是刀,自己放在地上切田螺的刀,長長的刀柄插入腹中,腸子滾了一地。
難道這是畢業自殺潮?
血又接了一大盆子,明天的生意肯定很好。
學校校長幾乎要瘋了,又是一樁自殺案,又是血被放得幹幹淨淨,幾百萬又沒了。
早晨的時候,一縷陽光照著鄭玄沛的屍體,還是冰冷。
田歌飛從屍體旁邊路過,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從嘴裏吐出了四個字:“死有餘辜。”
每一次,當她傷害我時,我會用過去那些美好的回憶來原諒她,然而,再美好的回憶也有用完的一天,到了最後隻剩下回憶的殘骸,一切都變成了折磨,也許我的確是從來不認識她,有時候仔細想想,一切都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