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窗往外看去,湖麵的倒影漣漪不斷,教學樓是倒著的,四周的人影也是倒著的,也許有時候這個世界也是顛倒的。
她在畫畫,他在發呆,學校夏天的晚上靜謐的仿佛在醞釀什麼。
“有那麼好看嗎?”鄭玄沛的耳邊隱約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餘光一看,那個站在自己身後的女生穿著藍色的上衣,臉色雪白,沒有青麵沒有獠牙沒有血跡,隻有好奇天真的側麵,腳上的黑色布鞋有說不出的詭異。她的脖子上紮著兩把刀,血慢慢地往下淌,因為絕望而微笑。
木秀林還是不願意放過自己,鄭玄沛歎息了一聲,怪不得要出現了,自殺的人是沒有辦法投胎的,隻是周而複始的冤魂在人間遊蕩,重複著自己的死法。
【三】
有件事情在心裏憋著,一直也沒跟任何人說。
在木秀林的身體變成屍體前一個晚上,鄭玄沛收到她的一個手機短信息,“我們到校外的駱駝酒吧聊聊好嗎?”
他們見麵了,那是個清幽的小酒吧,放著不知名的樂手的清唱,仿佛在傾訴悲傷,木秀林在燈光下十分誘人,雖然長胖了一點,仔細一看又十分憔悴,這是最慘的,胖而憔悴。
她喝的啤酒都是一瓶瓶直接往嗓子裏灌,哭著說徐彪要跟自己分手,他就快畢業了,還說徐彪交了新女朋友,自己心痛不已。
“你見過嗎,不要亂說,我覺得徐彪還是挺喜歡你的,給你買了那麼多東西,都是我買不起的。”鄭玄沛有點羨慕地看著她手裏拿著的IPHONE4,這就是自己三個月不吃不喝的生活費啊。
木秀林狠狠地摔了電話,說道,“有個屁用啊,人都沒有了,他變心了,我要這樣的東西看著也是傷心。你們男人變心怎麼這麼快,他現在找了個舞蹈老師,妖精一樣,每天都不回家,我住那房子裏有什麼用,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我不想活了……”
鄭玄沛弱弱地回應,“也不是每個人都這樣,比如我……”
木秀林愣了一下,哀怨地看著鄭玄沛,“當初你為什麼不選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她的身體靠了過來,傷心極了,抓著鄭玄沛的胳膊,指甲掐得緊緊的,柔軟的胸部讓鄭玄沛的兩腿之間忍得有點難受,那玩意,別說碰到自己,隻是一想起就要讓自己勃起很久,這下眼看就要抱個滿懷。
如果抱住了,今天晚上木秀林就是自己的。
鄭玄沛吞了吞口水,推開了這個女孩,直截了當地拒絕她的投懷送抱,“我有女朋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很喜歡她,勝過喜歡你。”
“你以為田歌飛是什麼好東西,以後有你好看的。我好難受,你就不能抱抱我嗎,畢竟你曾經喜歡過我的。”木秀林十分失望,繼續喝了一大口。
鄭玄沛當時聽她這麼一說,心裏有點不大高興,她不是什麼好東西,比你這個嫌貧愛富的還是要好。一狠心買了單就走了出去,任憑木秀林在酒吧喝去,反正她懂得勾搭男人,就留她一個人繼續喝個夠。
當時的心腸是不是太狠了點,如果能夠送她回宿舍,也許她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但如果送了,那麼多人看見肯定要傳到田歌飛耳朵裏去,女人都是小氣鬼,田歌飛肯定是要跟自己鬧的,好不容易找到的女朋友肯定又得飛了,所以當時誰都沒有告訴,自己悄悄地爬到床上睡了。
誰知道第二天竟然陰陽相隔,那天夜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可知,也跟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是見鬼了。”鄭玄沛心裏一陣發麻,自言自語道。
身邊說話的這個東西就是木秀林,鄭玄沛在心裏想著,她來找我了,她生前見的最後一個朋友就是我,天哪!
南無阿彌陀佛。鄭玄沛在心中默念幾句,再用餘光掃過,仿佛那女鬼嗖的一聲不見了。
是不是最近自己運氣低迷,畢業前的招聘會上給幾家有名的企業投出的簡曆都沒有音訊,考研是肯定是沒戲,能勉強畢業就謝天謝地了,整體沉迷於女色和網絡遊戲還有足球,哪裏有什麼心思來讀書,就算考也是浪費家裏的錢,畢業等於失業,真事太頹廢了,一想到念書,頭跟打了膨大劑的西瓜一樣要炸開的感覺。
明天是不是要去清水寺去拜拜,去去晦氣。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真的隻能如此了。
“明天周末,想去哪裏玩?”鄭玄沛問著一心一意畫畫的女友,她倒是專注。
田歌飛等了足足一分鍾才說,“你說去哪就去哪。”
半個小時過後,色彩終於上均勻了,鄭玄沛說了一大串完美的讚揚之詞,還帶鼓掌的,對於女朋友的愛好一定要多鼓勵少打擊,千萬不要說出真實看法,否則以後有自己小鞋穿的。
田歌飛歪著頭看了一會,又搖搖頭,男朋友還在等著,連忙收拾東西,畫室也要斷電了。
在出門的一瞬間,四周一片漆黑,還是沒來得及趕上,小氣的學校,連教學樓的路燈都不留,電費貴得離譜。
黑暗中,鄭玄沛依稀看見木秀林的頭就藏在田歌飛散落的頭發之間,青紫的嘴唇一張一合似笑非笑。
手機上自帶的手電筒亮起來,馬上又看不見那個頭顱。
送她回宿舍,一路無語,隻是約好明天早上在學校大門口見,鄭玄沛說要去寺廟拜拜。
田歌飛在宿舍門口說,見鬼了,你從來不會去寺廟的,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鄭玄沛打了個冷戰,這是夏天,忽然有種淒涼落寞的感覺。
半夜裏宿舍又鬧鬼了,其餘三個男生睡得跟豬一樣,鼾聲如雷,隻有鄭玄沛失眠,淩晨四點十四分,宿舍的牆不停地發出砰砰砰的微弱聲音,好像有鬼被困在裏麵心不甘,要出來,拚命地踢著。
鄭玄沛第二天早晨起來疲憊不堪,連喝了兩聽可樂。
【四】
早晨的太陽已經很毒,光線刺眼,鄭玄沛喜歡戴墨鏡,這樣有種安全感,別人不知道你在看她。
田歌飛十分虔誠,雙手合十的膜拜。
鄭玄沛抽的是下下簽,簽文上雲,“來路明兮複不明,不明莫要與他真。坭牆傾跌還城土,縱然神扶也難行。”
和尚搖搖頭,隻是說了句隨緣後就轉身離開,連解簽的十元錢都沒有向鄭玄沛要。
田歌飛倒是安慰了幾句,“如果你信這個簽,那你最近就自己注意身邊的人和事,多留點心眼,不要強出頭,做事要留條後路,
“最後一句話是不是說即使有高人幫助我也不一定能走過這個坎?”
太陽很大,燒香的人還是很多,據說清水寺的菩薩很靈驗,但願如此,人缺乏安全感,就依賴於宗教。
鄭玄沛買了一疊黃色厚厚的一打通天錢往塔裏燒,心裏默念著,“木秀林,上次的事情是我自私,我對不起你,這些錢你拿去花,不要客氣,不夠的話就托夢給我,我下周再燒一些給你。”
一陣大風吹來,灰燼在空中盤旋了一陣,緩緩地落在鄭玄沛的頭頂,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
這裏竟然看不見她,也許是佛門之地,鬼不敢進來吧。
“你覺得世界上會不會有鬼?”中午吃飯的地方就是寺廟的齋堂。
鄭玄沛一本正經的吃齋,四季豆和冬瓜木耳。
“當然有啊。你看不見並不代表它不存在,隻是會在特定的環境下遇見或者對你造成影響。”田歌飛看看外麵的太陽笑道,“你看,比如這樣的大白天,肯定是沒有鬼的。”
鄭玄沛忽然覺得自己在女朋友麵前說這些很丟臉,趕緊岔開話題,“不說這些了,你最近的考試準備的怎樣?”
“不知道,我看鬼見愁肯定要批評我了,昨天畫的荷花時間又不夠。對了,我準備考研,你的意見怎樣?”
鄭玄沛說道,“你才大三,不是最後一年考試嗎?”
田歌飛說隻是想提前感受一下考試的氣氛,反正報名費才兩百多塊錢。
“你自己下載考卷就是了,何必要去考場,麻煩的。”
田歌飛一邊吃著素麵,一邊說,“人家想要客觀的評分嘛,有空幫我多複習美術史哦。啊,你看,你看對麵是誰?”
齋堂正對著清水寺的停車場,徐彪從一輛嶄新的白色奧迪車上下來,接著下來的是傳說中的新女友,何曉真,學校附中的舞蹈老師,身材玲瓏曼妙。
可憐的木秀林。田歌飛忽然感慨道,“可憐的我,明天又要被老鬼教訓了。”
“為什麼?”
“明天討論作品,每個人都要被罵的,你不知道仇建波有多煩人,但願不要罵得太厲害。”
別人的事情終究是別人的,沒有哪個傻瓜會把別人的事情當成自己的事情來關心,來占據主要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