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總之你當初應該是知道了,那個殺死你老婆的混賬兒子,並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於是,你就去查了他的背景。然後,你查到了他在他爸經營的公司裏做事,也就是‘千金’,所以你才會以臨時工的身份進入這個公司。”比與子一字不停地說著,像是把早已熟記在心的文章一股腦地倒出來,“就是這麼回事吧?”
“我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
“因為你想報仇啊。”這不是明擺著的嘛,比與子說,“你在尋找對那個混賬兒子下手的機會,所以才那麼拚命地在公司幹了一個月。不是嗎?”
這下麻煩了,全被她看穿了。“我冤枉啊。”
“以上,”比與子鮮豔的紅唇兩端微微上揚,“就是你現在被懷疑的內容。”她背後的車窗外,廣告牌的燈光正豔麗地閃爍。
鈴木咽了口唾沫,喉結微微隆起。
“所以,我昨天就下了個命令。”
“命令?”
“弄清楚你到底是個普通員工,還是個複仇者。”比與子的眼神就像是在興致勃勃地觀察一隻蝴蝶,“我們公司需要愚蠢的員工,可是不需要處心積慮的複仇者。”
鈴木沉默了一會兒,隻得露出一副附和的笑容。
“順便說一句,並不是隻有你一個人。”
“啊?”
“像你這樣,因為跟寺原或者他那個蠢兒子有過節,混進公司伺機報複的人,有過好幾個呢。所以啊,其實我們對處理這種問題早就習慣了。先說一個月試用期,其實是觀察他們。如果還覺得可疑,就要試一試了。”比與子聳肩說,“就像今天這樣。”
“我冤枉啊。”鈴木再次說道。他感到自己被深深的絕望所淹沒。
這一事實讓鈴木眼前一黑。進“千金”工作,明知道是非法藥物,還是向那些女子推銷了一個月,這全都是為了替妻子複仇。都是被騙的人自己不好,他這樣告訴自己,扼殺負罪感,拋開恐懼和自尊。他的心中隻有複仇。
可現在他知道,這隻不過是在重複別人的失敗,甚至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他不由得感到絕望。失落和無力令他眼前一片黑暗,徹底的黑暗。
“所以,現在開始要試探一下你,看你是不是真的打算在這裏幹下去。”
“我想我應該不會讓你們失望。”說話的同時,鈴木發現自己連聲音也變得微弱了。
“那麼,”比與子伸出左手的食指指向後座,“你把後麵這兩個人殺了。雖然他們隻是跟你毫無關係的一對男女。”
鈴木戰戰兢兢地扭過頭,從座椅邊上望向車後座。“為、為什麼、我要……”
“當然是為了你自己的清白啊。”比與子飄飄然地、若無其事地說道。
“我不覺得這樣就可以證明自己。”鈴木皺起眉頭。
“證明是什麼?我們公司是非常單純的,從不在意什麼可能或者冤屈。我們隻有簡單的儀式和規則,明白嗎?如果你今天能殺掉後麵這兩個人,就能成為真正的夥伴。”
“真正的夥伴?”
“臨時員工的‘臨時’這兩個字就可以拿掉了。”
“我開心得都快哭出來了。”鈴木渾身虛脫,歎了口氣,“為什麼我非得遭受這樣的待遇?”
關掉引擎的車內十分安靜。鈴木感覺到一陣顫動,立刻又發覺那其實是來自自己胸口的起伏。每呼吸一次,身體都隨之劇烈地上下,膨脹和萎縮透過座椅產生抖動。他呼了口氣。再吸氣的時候,一股皮革座椅的臭味鑽進了鼻子。
鈴木帶著茫然的心情,透過擋風玻璃眺望前方。十字路口的綠色信號燈開始閃爍。可能是因為這茫然的關係,那閃爍看起來異常緩慢,不管等多久,都沒變成紅色。
這信號燈到底要閃到什麼時候啊?
注視著信號燈的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被拉到了另一個世界,卻又因旁邊的說話聲而回過神來。“你隻要朝後麵這兩個人開槍就好。殺了這兩個人,僅此而已。”
“殺、殺了又能怎樣?”
“嗯——如果器官還能用,可能會馬上取出來賣掉吧。女的或許還可以拿去當擺設。”
“擺設?”
“就是切掉雙手和雙腳的那種。”
“不可能吧。”鈴木說著,但是並沒有等到“不可能”這個答案。有可能,他想。他坐在那裏,感到一陣眩暈。鈴木又想起了亡妻的臉龐,隨即將之揮散。“槍在哪兒?”他下意識地問。
“鼓起幹勁來了?”
“隻是問一下槍的所在而已。”
“您問的槍,就在這裏。”比與子像是消遣他似的用敬語答道。她從座椅下麵拿出槍,槍口指向鈴木的胸膛。“聽好,你要是想逃,我就用這把槍幹掉你。”
唉,鈴木心裏一陣混亂,身體無法動彈。明明隻是被槍指著,身體卻已經無法作出任何反應。唉,為什麼呢?他想著,隨即發現了答案。他被槍口散發出的魄力吞噬了。他覺得,透過那黑洞洞的槍口,似乎有什麼人一直在冰冷地注視著他。比與子的食指就搭在扳機上,隻要那關節一彎,隻要稍微用一點點力量,子彈立刻就會射入他的胸膛。鈴木因這滑稽又輕而易舉的想象而麵無血色。可怕的是那槍口,而不是射過來的子彈——他想起不知什麼時候在小說裏讀到過這句話。冷汗一點點地滲過他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