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我所知也是這樣。”
“開這樣的公司恐怕不好吧。”
“那倒是沒問題。”
“為什麼?”
比與子的口氣變得溫和起來,好像正在對一個無知的學生講解社會構造一樣。“比如說,以前某個地方的銀行倒閉了。”
“某個地方?”
“結果最後,動用了好幾兆日元的稅金,竟然把銀行給保了下來。”
“竟然?”這到底說的是什麼,鈴木有些摸不著頭腦。
“再不就是那個,失業保險你知道吧?上班的人都交過。失業保險救濟金裏有好幾百億日元被用在一些華而不實的建築工程上,你知道麼?”
“好像在新聞上看過。”
“花好幾百億,去蓋一些穩賠不賺的大樓,想不通吧?結果反過來還說失業保險基金來源不足。你不窩火?”
“是挺火的。”
“但是,那些亂花錢的人卻不會受到處罰。不管是砸下去幾百億還是幾兆,都沒人怪罪他們。奇怪吧?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國民太善良?”
“因為大人物們都心知肚明。”比與子伸出指頭強調,“這世上靠的不是善惡。規則都是由那些大人物定的。隻要有他們保護,一切都不是問題。寺原也一樣,跟政客勾肩搭背,穿一條褲子,總之就是有扯也扯不清的關係。政客說某某人礙事,寺原就去替他搞定。作為回報,政客也不會找寺原麻煩。”
“我還沒見過社長呢。”
比與子調整後視鏡的角度,弄了弄睫毛,隨後又斜眼看著鈴木。“你想找的,是那個蠢兒子吧。”
鈴木感覺自己被一支箭猛地射穿了,抖了一下,他想開口尖叫。稍微平靜了一會,他好不容易才木然答道:“我,想找寺原社長的兒子?”
“這話就又得說回來了,”比與子伸出食指滴溜溜地畫著圈,“你,被懷疑了。”比與子似乎很享受這次對話,她指了指鈴木的左手。“早就想問來著,結果一直都忘記了,你,結婚了?”
很顯然,她指的是鈴木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不,”他答道,“不是結婚了,是曾經結過婚。”
“那,怎麼還戴著戒指?”
鈴木的臉痛苦地扭曲著。“發福了,拿不下來了。”
這也是謊話。戒指很寬鬆。可能是因為他比起當初結婚時更瘦了,如果不注意,可能連走路時都會脫落。每當這時,他都會猛地一驚,然後想起亡妻的話。“戒指可別弄丟了,”她生前曾經十分認真地說,“每次看到戒指,都要想我一下哦。”這戒指如果丟了,她就算是已經死了也肯定會大發脾氣。
“我來猜猜吧。”比與子雙眼放光。
“又不是猜謎。”
“你的老婆,大概,被那個蠢兒子害死了吧。”
她怎麼會知道?鈴木險些跳起來,他強忍住沒有動。眼神遊離、喉結顫動、眉毛顫抖、雙耳赤紅,對抗這一切生理變化幾乎不可能。動搖,源源不斷地從每一個毛孔中滲透而出。
妻子那被碾碎在電線杆和車體之間的身體,在腦海中又一次清晰起來。鈴木慌忙將其拂散,屏住呼吸。
“寺原社長的兒子為什麼要殺我老婆呢?”
“沒有理由也可以殺人,這才是那個混賬小子的作風嘛。”比與子一副明知故問的表情,“那個渾小子可是到處惹事,深夜裏偷車飆車都是家常便飯。喝醉了酒撞死個人什麼的,還不是常有的事。”
“不像話啊,”鈴木不帶任何情感地說,“太不像話了。”
“是啊,無法原諒吧。那,你老婆的死因是什麼?”
“什麼死,別隨便說別人死了。”
鈴木想起了亡妻那被碾壓過的屍體。那原本以為早已抹得一幹二淨的記憶,總是如此簡單、如此鮮明地複蘇。滿是鮮血、鼻梁扭曲的麵龐,支離破碎的肩膀,都曆曆在目。鈴木呆立在事故現場,一個中年事故鑒定人員趴在旁邊的地麵上。鈴木聽見他直起身後自言自語道:“別說踩刹車了,看這樣子,隻可能是撞上後還故意踩過油門啊。”
“應該是被車撞死的吧?”比與子一下子就猜中了答案。
說得沒錯。“別擅自下結論。”
“我記得兩年前,那蠢兒子撞過的女人裏,就有個姓鈴木的。”
這也說得沒錯。“你騙人。”
“是真的。那蠢兒子經常在我麵前炫耀自己的光榮事跡。”
光榮事跡,這樣的修辭讓鈴木頭腦一熱,但是他知道,如果對此作出任何反應,那無疑等同於一腳踏進故意布下的陷阱。
“混賬兒子不管幹了什麼壞事,都不會受到懲罰。為什麼,你知道嗎?”
“哦?”
“因為他有人包庇。”比與子挑了挑眉毛,“有他爸還有那些政客。”
“就是你剛才說的稅金和失業保險那一套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