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會以為他在作戲給世人看,即便他自己也不相信世上會有這等事。
他手撫傷口,分明是心髒要害,以他的手法,自不會刺偏,卻感覺到心髒夷然無損,若非一前一後兩處劍創,他真要以為自己不過是做了個噩夢。
他忽然喝道:“誰?”本能地向枕邊抓去,劍卻不在那裏,轉頭一看,原來是那位不知名的少女瑟縮在床腳,宛如一隻受傷小鳥。
風清揚益增酸楚,不意這一劍之下,人雖未死,卻連連失手,竟爾腳邊臥著一個大活人都未能察覺。
伸手摸不到劍更是頭一遭。
雖說也明白劍是被師兄們藏了起來,自己全副心思用於思索,這一劍怎會刺不死人以致有此疏虞,並不表明自己武功減退,可就象常勝將軍稍遇小挫,較之屢戰屢敗的將軍全軍皆沒更為痛楚,不自禁地滋生一種英雄末路的心境。
那少女驀然驚醒,望著風清揚痛楚、激憤、絕望的表情,訥訥道:“公子,我做錯了甚麼?
風清揚見她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頗感過意不去,溫顏道:“不是,是我一時失態,你身上的傷全好了嗎?”
少女點點頭,一行珠淚奪眶而出。
她當初決意追隨風清揚於地下,以免他九泉之下孤寂無侶,想不到卻是風清揚救了她,莫名其妙的中毒,又莫名其妙的解毒,然則在她醒來第一眼見到的卻是風清揚自殺的情景。
她當時尚不知懷中所抱的便是風清揚,否則她會毫不遲疑地把劍插入自己的心房,隻知這是自己的恩人,要抱他回家。
待她得知他便是風清揚後,直覺得上蒼與她開了個大玩笑,以致她欲哭無淚,欲死無門。
這其中種種詭異莫測的變化她自然不知,但單此結局已令她痛不欲生,好在風清揚還活著,又令她感激上蒼,日日祈禱,唯願風清揚早日清醒過來,至於加諸自己身上的種種磨難已不屑一顧了。
風清揚不禁想起救下這姑娘時,她表述的對自己的至情,大是尷尬,沉吟有頃道:“姑娘傷勢既愈,明日我叫人送你回家。”
少女如中雷擊,麵色紙也似的白,怔怔地望了風清揚半晌,以袖遮麵,轉身疾奔出去。
風清揚默默看著少女逝去的身影,驚異地發覺自己居然無動於衷。
昔日的他卻是最看不得女孩子的眼淚與痛苦的,否則也不會甘冒武林之大不韙,拚卻一死來回護聲名狼藉的桑小蛾,他不知是愉悅還是悲哀地承認,昔日的風清揚確是死了,至於現在的他是誰,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盟主府的日子單調而又乏味,風清揚每日三餐外,便是麵壁靜坐,如老僧入定般。
派中弟兄知他傷心過度,誰也不敢輕易對他說話,想要勸慰他亦無從勸起,派中上下無不焦心如焚,如此下去該當如何了局,卻無人敢進諫幾句。
從天師教急馳而回的信使並未帶來人們期望的張天師的蒞臨,倒是帶來了噩耗,張宇初已於日前仙逝,仙逝之時恰是風清揚自戕之時。
風清揚聞訊,陡然一震,心口如劍刺般劇痛,腦中電光一閃,豁然大悟道:“是舅舅舍身救了我,他用無上法術使了‘偷梁換柱’。”
忙問道:“天師仙逝時可有異狀?”
信使麵露難色,遲遲疑疑道:“我去時天師府上下一片忙亂,聽說我是為救公子前去求醫,倒未將我當外人。
“隻說天師預有諭旨,風公子雖有小劫,並無大患,不必遣人施術療傷。”
成清鉻等無不愕然,張宇初武功蓋世,他們素所欽服,但天師種種神異的法術他們多半不信,隻以為那不過是正一道士混飯吃的騙人把戲,待聞此語,不由得疑信參半,直感匪夷所思。
信使又道:“我也是無意中聽下人們議論,說天師死的大是蹊蹺。
“曆代天師無不坐化成仙,這位天師卻是胸中巨創,心髒洞穿而亡。
“是以下人們竊議紛紛,有的說天師掃蕩江湖,撲滅魔教時殺孽大重,故爾遭受天譴。
“有的說天師行事在在出人意表,或許是兵解成仙了。
“我聽得也是稀裏糊塗,見他們無意派人前來,便急急趕回來了。
“臨行時,他們還叮囑我不得將在天師府所見所聞漏出半字。
“既是風公子問,我也不敢不盡實回答,其實這又有甚麼好瞞人的。”
成清銘等頗有同感,天師是否得道成仙,是白日飛升,抑或是兵解,既非他們所關心,亦非他們所能理解。
風清揚眼神散亂,麵上筋鼓肉跳,顯是痛苦至極。成清銘等倒被他這副模樣嚇得心神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