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依依飛霞滿麵跑回營帳時,白蘊棠正背對著她,負手立在支起的地圖前,聽見聲響,白蘊棠轉身,見著依依,麵色有些不悅:“你今日去找丘石呢?”
依依點頭。
“找他做什麼?”
依依掏出腰牌:“從未見過越國腰牌,便想著借來把玩兩天。丘侍衛也忒小氣了,這芝麻大的事也與你告狀!”
白蘊棠麵色終於緩了緩:“他也不過是守著本分而已。”將腰牌拿起來看了看,又放回到依依手裏:“你若是喜歡直說便是,做什麼偷偷摸摸的?”
依依不服:“我哪裏有偷偷摸摸的,分明是光明正大去借的,軍營裏的將士都看見的!”
“好。好。”白蘊棠說她不過,隻得哄著她,又霸道的將她圈在懷裏,醋意彌漫:“往後再想要什麼,同我講便是,無需去找旁的男人。”
依依偏頭靠在他懷裏:“便是丘侍衛也不能。”
白蘊棠肯定重複:“便是丘侍衛也不能。”
依依“哦”了一聲,白蘊棠見她心不在焉,便道:“這幾日你便留在帳內,估摸著戰要打起來了,我若上了戰場,你自己要小心。”
依依抬頭:“你不帶我去麼?”
白蘊棠摸著她的頭道:“你隻需等我回來便可。”
依依答應了。白蘊棠這幾日太累,也未與依依多說,隻和衣躺在床上,不一會兒便睡熟了。
依依蹲在床邊,看他即便睡著了卻仍舊輕蹙著眉頭,想來最近煩心事很多。依依握住他的手,睡夢中他下意識緊了緊,喃喃喚了聲:“依依……”
依依忽然就濕了眼,他想,從前白蘊棠也隻是一個白麵書生,溫潤如玉,眼角眉稍總是隱隱含著笑意,可如今,他麵色冷毅,兩道濃眉總是習慣性的蹙著,無論是當初他恨著她時,還是如今他愛著她時,他都沒有真正開心的笑過。
也許他也是累的,從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麵書生,變成一個狠辣嗜血的將軍,他又是經曆了怎樣的絕望和打擊。
躺在床上的白蘊棠額間沁出細密汗珠,他似乎在做噩夢。他的眉頭緊了又緊,擰在一起滿臉痛苦,他忽然驚呼一聲:“父親!”
依依抓著他的手道:“將軍,你可是做噩夢了?”
白蘊棠睜眼,心有餘悸很是疲憊,他坐起,將依依摟入懷中,輕緩道:“我夢見父親了,這是他戰死的地方。”
依依輕拍他的背:“我曉得。”
他將依依摟得更緊, 他的頭埋在她的頸間。他說:“依依,我從來都不敢問,皇後娘娘都與你說了些什麼。你已經曉得了真相,本該恨我才是,可是你這樣教我很害怕,我總覺得,有一天我會失去你。依依,你總是喚我將軍,卻從來不願意喚我蘊棠,其實,你還是恨我的對不對?”
依依任由他抱著她,靠著她,聽他痛苦難過,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如同被堵住口的玉壺,任憑一片冰心,也是無可奈何。
“依依,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若當年我沒有趕盡殺絕,也許今天,我們都會好一些。可是你不曉得,母親幼時對我很是冷淡,連抱我一下也不願意,父親時常酗酒,動輒打罵母親,對我也很是嚴厲。我一直很孤獨,父親想讓我接他的班,可是我不願自己與他一般粗魯凶狠,固執的讀書寫字,做了書生。父親很是生氣,我們的關係日漸下降,即便是他出戰西涼的前一天,我還和他大吵了一架。我心中憤懣,本想去找母親訴苦,才發現母親已經不見了。後來才曉得母親是與人私奔了,父親聽信後不久便戰死沙場,我一時間失去雙親,沒了理智,隻將所有罪責都推在你父親身上,一心隻想報仇,才釀成大禍。”
“這麼多年,我一直不敢深刻的去思考這件事情,我在逃避我的過錯,也在逃避著你。可是依依,不曉得從何時起,你居然開始占據著我的心,從我愛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好痛苦。我忘不了家仇,也忘不了你。”
外頭夜幕沉沉,偶有幾聲馬鳴,帳篷內燭火恍惚跳躍著,將兩人的身影投在牆上,微微晃動,一如白蘊棠此刻不安定的心。
依依隻是靠在他的懷裏,一句話也不說,白蘊棠不敢看她,亦不敢放開她。許久,依依道:“蘊棠,你覺得我們會有以後嗎?”
那一瞬間,白蘊棠的心跌到了穀底,自他愛上依依的那一刻,他最害怕的,便是他們的以後。也許他們沒有以後,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她在逃避,他在死撐而已。他欠她的,她欠他的,這輩子,大約再也算不清楚了。
他永遠忘不了依依當年在牢裏與他說的那句話。她說:“白蘊棠,我也曾想過,能和你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