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心中思念南國,卻從不敢往南國寄信,每每拿起筆時,心中千言萬語竟寫不出一個字。
她該如何說呢,她在京中,過著如同煉獄般的生活,她雖是將軍府的夫人,可是無人在意她,即便一個身份卑微的小丫頭,也敢明著暗著諷刺她。她從來都是忍著的,她沒有辦法,京中無她可以依靠之人,她能做的,便隻有忍。
忽聽外頭傳來一陣蛙鳴,依依才想起,如今已是七月份,正是燥熱的時節,連青蛙都忍不住煩躁起來,這漫漫長夜,又該如何度過呢。
想起從前在南國,她正是淘氣的年紀,溫思賢很是寵著她,由著她鬧騰。她怕熱的厲害,夏日的夜裏總是睡不著,便偷偷出門,鑽著院中破洞尋到他的屋後,敲三聲窗戶,他便會開窗接她進來。
她家與溫思賢的家隻有一牆之隔,兩家歡喜甚好,便是院牆破了洞也不曾修理,倒為依依行了方便。
溫思賢每每接她進來,總是要嚴厲訓斥她一番,她從來不以為然,時間久了,他便也無話可說了。
兩人經常一待就是一夜,有時練字作畫,有時看書閑談,若是累了困了,依依便會很自覺的爬上溫思賢的床,將他趕著伏在桌上委屈一夜。可是常常一夜醒來,依依便是在自己的房間裏。
依依一直以為大人是不曉得的,後來依依及笄,與叔父談話時才知道,其實兩家都是知道這件事的,隻是故作不知。一來他們曉得溫思賢的人品,二來,他們一直以為,依依遲早是要嫁給溫思賢的,這樣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
可是誰也沒想到,依依沒能嫁給溫思賢,而是莫名奇妙被皇帝賜婚,成了將軍夫人。
所以說世間萬物兜兜轉轉,從無定數,人生百態,哪有認定便不會更改的事情。
再抬頭,方才無比皎潔的月,竟隱在了雲層裏,屋內忽然間暗了很多,依依借著軟榻起身,卻聞得門口有動靜,依依驚呼:“誰?!”
房門被輕輕推開,逆著光依依看不清他是誰,以為府中又進了刺客,微微退了一步,伸手摸到一個花瓶,緊緊抱在懷中。
那人卻是沒有走進,而是摸索著點燃了蠟燭。突然的光亮照得依依睜不開眼,伸手擋了擋,自指縫間看見了白蘊棠。
他修整了一番,如今看起來很有精神,也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立在那裏,與白日裏很不一樣。
依依見是他便放了花瓶,因過度緊張失了力氣,跌坐在塌上。白蘊棠忙趕過去,關切道:“你可還好?夜深風涼的,你坐在這裏做什麼?”
依依就著他的手站起,邊走邊道:“許是白日裏睡多了,夜裏睡不著,見著月色甚好,便過來看看。”
見白蘊棠深夜趕來,又問:“將軍怎麼過來了,不是說不必來了嗎?夕鳳夫人雖是二胎,卻是最要緊的幾個月,將軍好生照看著才是。”
白蘊棠扶著她坐下,見她不想睡,便又尋了件衣裳披在她身上,才道:“夕鳳睡下了,有丫頭們悉心照看了,並無大礙。你才剛醒,我想來看看你。”
依依輕輕笑了,傷口許是受了涼,隱隱作痛。她將披風緊了緊,道:“從前我便說過,我的命硬,將軍這下該相信了罷?”
白蘊棠執起她的手,方才察覺很是冰涼,雙手握住搓了搓,怪道:“即便命硬也不能隨意摧殘,身為女子,到底還是要愛惜身子些。”
依依點頭稱是,見與白蘊棠相對無話,終還是躺下了:“我如今很好,將軍不必掛心,我如今不方便,就不請將軍留夜了,將軍還是快些回去吧。”
白蘊棠見依依說得堅決,隻得回了去。行至門口,白蘊棠回頭,思慮萬千的看著她,欲言又止。
依依看著他:“將軍可是有話要說?”
他低頭沉默,房間一時很是安靜,良久,他才道:“依依,我們……”
我們究竟為何,他卻沒有說出來,隻留了一句“你好生休息”,身影便隱在了濃濃夜色中。
我們?依依沉思,你想說什麼呢?我們,怕是終究不能好好在一起吧。
時光匆匆,依依躺著躺著,時間竟也過了一月。因著天氣炎熱,這一月傷口反反複複,到了八月中旬,方才落了痂。落痂那日,正是八月十五,全家團圓的日子。
依依因有傷口在身,大夫囑咐了要忌口,很多東西吃不得,又加之這雖是個團圓的日子,可往年白蘊棠從未陪她一起過過,於是依依對這個八月十五,也提不起什麼興趣來。
隻是巧兒親手做的月餅,依依看著可口,未等入夜便吃了小半塊。從前這節,都是她同丫頭們一起過的,說說笑笑的,一天便也沒了。今年她一直躺在房中,倒少了些節日的味道。